身著紅色心衣的蔡琰,小心翼翼的將青銅豆燈的燈芯挑了挑,讓火光變得更明朗。
而在火光映射下,鄭牧盤坐榻上、以手抵腮,目光落向眼前的羊皮地圖上,有些出神。
“夫君,夜已深了。”
蔡琰輕聲提醒,似乎是怕驚擾了鄭牧。
這羊皮地圖,鄭牧這幾日每晚都會拿出來琢磨到半夜。
哪怕是年初曹洪來襄賁城劫糧,鄭牧都未曾如此慎重。
這讓蔡琰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擔憂。
鄭牧回過神來,將羊皮地圖卷起來,起身放在案桌上,語氣似往常一般愜意不羈:“燈芯又快燃盡了,正好,省得浪費。”
“夫君,襄賁城,能守住嗎?”蔡琰忍不住低聲詢問,右手下意識的撫摸小腹。
雖說懷孕是喜事,但這喜事來得不是時候。
席間。
諸葛瑾向蔡琰提及過來襄賁城的來意,是來勸鄭牧南下襄陽避禍的。
蔡琰這才知道,徐州的戰禍已經嚴重到了連諸葛氏這樣的琅琊士族,都選擇南下避禍。
鄭牧卻安撫蔡琰,只要鄭牧在襄賁城,曹操的兵就進不了襄賁城!
然而,見鄭牧到深夜都還在研究地圖,蔡琰心中莫名多了幾分擔憂。
“子瑜這家夥,這輩子都別想去襄陽了。”鄭牧輕哼一聲,再次回到榻上,以腿為枕,靠著蔡琰躺下。
蔡琰則是伸出纖纖巧手替鄭牧整理發絲,朱唇輕啟:“子瑜先生也是好意,夫君何苦為難。”
“若非子瑜多言,昭姬又何苦煩憂襄賁城的防守軍務?”見蔡琰面有愁容,鄭牧伸出右手,握住蔡琰的柔荑,安慰道:“不用擔心。想守住襄賁城,根本不需要費神。吾所慮者,是如何留下曹操自朐縣糜氏糧倉劫來的糧草。”
若諸葛瑾在此,聽到鄭牧都在思考如何截留曹操的糧草,必然會更加的驚訝。
我們都還在擔心能不能躲避戰禍,子武兄你就想著怎麽讓曹操將到手的糧草留下?
蔡琰亦是吃驚不小,纖珪玉手下意識的多用了幾分力道,直接將鄭牧的一根發絲給扯斷了。
“嘶——”鄭牧倒吸了一口涼氣:“昭姬,不用這麽狠吧。”
蔡琰的小手兒連忙揉向鄭牧發絲斷裂的位置,小臉兒上寫滿了歉意。
“夫君,妾身——”
“哎,別扔了。留下來還可以做香囊的。”
漢代人就男人蓄發讓鄭牧很是難受。
光頭多方便的!
再不濟來個小平頭也行啊!
蔡琰一聽要做香囊,隨即右手伸向自己的青絲,正準備扯的時候,鄭牧眼疾手快的握住蔡琰如玉的柔荑:“昭姬你這是作甚?”
蔡琰不假思索:“香囊用的青絲不能只有一個人的。”
“那也不能直接扯啊。”
“扯了才能感同身受。”
“要道歉也不要用自殘的方式。”
“那要如何道歉?”
“亦可鼓瑟吹笙。”
蔡琰瞪大了眼睛:“夫君想聽曲兒?可今天太晚了,不如明天。”
“咳咳。”
鄭牧輕咳兩聲,湊近蔡琰耳邊小聲的道了幾聲,蔡琰的脖子頓時如熟透的蘋果一般紅潤起來
......
而在另一邊。
劉備也在天黑前返回了沂水營寨,此刻正在營中跟關羽和張飛圍火烤著獐肉。
對於劉備放棄去馬陵山而選擇在沂水建立堅營的決定,
關羽和張飛甚是不解。 “兄長!若因鄭牧區區幾言就不去馬陵山,恐損兄長信義之名,羽以為不妥。”關羽眯著丹鳳眼,語氣中對鄭牧有些惱意。
對於劉備的名聲,關羽一向很在意。
劉備能聚豪傑遊俠,靠的就是有仁德、講信義,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劉備也會仗義而往。
“人無信而不立!”這是關羽最欽佩劉備的地方!
張飛亦是不能理解,大口撕咬獐肉,狠狠的咀嚼:“兄長,俺們若不去馬陵山,曹豹若是敗了,陶使君必定會怪罪兄長。”
“兄長不僅會名聲有損,也會因此讓曹操士氣更旺。”
“俺亦讀過些許兵書,這掎角之勢得城中守將和營中守將配合,可兄長失信不去馬陵山,還如何讓郯城的陶使君配合行事?”
“誠然,那鄭牧將掎角之勢的一城一營,改成了兩城一營,可襄賁城在沂水西岸,若俺們營寨遭到強攻,襄賁城如何奇襲曹兵後方?”
“俺認為,那鄭牧用計雖有巧妙之處,但踏足戰場的經驗太少,亦只會紙上談兵之輩,不可深信。”
劉備拿起一條獐腿,細嚼慢咽, 靜靜的聽著兩個義弟在這發牢騷。
待二人說完,劉備才徐徐開口:“雲長,益德,以你二人多年見識,其實早已看出此去馬陵山是必敗之局,是與非,並不需要我再多費唇舌。”
“之所以執意去馬陵山,是因為你們怕壞了我的名聲。”
“然,一個視自己顏面重於是非的人,根本成不了大事。”
“曹操視顏面為糞土,肆無忌憚的劫掠徐州的士民百姓,奇兵拔五城,以戰養戰,打出了如今這浩大的聲勢。”
“只是,這人不顧民願,縱兵如匪,無異於逆天而行,必將走上滅亡之道。”
“我信鄭牧,是因為鄭牧只是一個襄賁城縣尉,麾下兵馬不過千余人,卻都懂得避其鋒芒、分其兵勢;而我征戰多年,有精銳步騎五千余人,卻要如莽撞漢一般,明知曹操以逸待勞卻還要疲兵迎戰。”
“於我而言,不論勝敗,皆可保全信義之名,然而,將士何辜?”
“若為了保全我個人的信義顏面,明知必敗而迎戰,我又有何顏面再對這五千余將士,大談仁德信義?”
“如今鄭牧勸我在沂水立營,既是助我覓得退曹良計,亦是讓我懸崖勒馬,免壞三軍將士性命。”
“雲長,益德,鄭子武有上將之姿,爾等今後若見了,不可如今夜談話一般無禮。”
張飛若有所思。
關羽則是欲言又止,丹鳳眼中閃過一絲銳光。
上將之姿?
關某倒要仔細瞧瞧,你鄭子武是真的有上將之姿,還是如益德之言,只是紙上談兵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