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十二一時之間也有些蒙圈。
穿到大明朝兩個多月的時間,自己接觸過官職最高的就是因為蝗災之事跑到陸家莊宣旨的禮部郎中,雖然也算是有點兒交情,但是也不至於讓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派人來請。
所以,這位員外郎主動找上門的原因,要麽就是禮部郎中的身份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要麽就是洪桐縣這邊發生了什麽意外,逼得這位從五品的員外郎不得不主動派人來請。
等到了洪桐縣的後衙,陸十二一邊在心裡胡亂琢磨著,一邊向戶部員外郎作揖行禮:“學生陸十二,見過員外郎。”
果不其然,戶部員外郎一見到陸十二就先說了一大堆久聞大名之類的屁話,緊接著又說起了郝凡五獻上的除蝗疏以及朱重八對陸十二的誇獎和讚賞,話裡話外都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直到誇無可誇了,戶部員外郎才擺出一副氣憤無比的模樣,說道:“本官已經見過了洪桐縣知縣,只是本官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因為幾件陳年舊案就忽略了組織百姓遷移的事兒,如此玩忽職守,本官定要重重的參他一本才是。”
陸十二頓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官場上的事情向來是可大可小,比如說朱重八這個大明皇帝下的聖旨交待的事情,無論這道聖旨是走的正規渠道還是繞過六科的中旨,他老人家交待下來的都是大事兒,可要是戶部通過正規流程下的公文,那就算不上什麽大事兒。
很明顯,這次從洪桐縣遷移百姓的事情是戶部通過正規流程下發的公文,洪桐縣的李知縣也不知道朱重八會親自關注這個事兒,自然就沒太重視組織百姓遷移這個事兒,直到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親自來了洪桐縣,李知縣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求到了戶部員外郎的頭上。
實際上,戶部員外郎說了這麽一大堆屁話,看似在責備洪洞縣李知縣玩忽職守,實際上卻是在替李知縣開脫——不把朝廷政令當回事兒,和因為陳年舊案而耽誤了某件公務的進度,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罪名。
就是不知道這個狗入的員外郎這個狗入李知縣多少好處?
只是陸十二也不怎麽在乎員外郎替李知縣開脫的事兒。
對於陸十二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組織百姓遷移,要是跟戶部員外郎在這裡掰扯洪桐縣百姓失地、李知縣到底有沒有罪等事情,反而會耽誤了組織百姓遷移的時間。
更有甚者,萬一李知縣在知道他落不了什麽好兒的情況下暗中使點絆子,自己和吳班頭他們反而有可能陷入到危險當中,甚至有可能把命都丟在山西。
所以吧,洪桐縣李知縣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官老爺,在洪桐縣一眾鄉賢士紳們奪取百姓土地時充當了什麽樣兒的角色,這些事情反而不那麽重要,完全可以等平平安安的回了寧陽縣之後再跟郝凡武告上一狀。
想明白了這一點,陸十二便笑著說道:“李縣尊乃是為了百姓的事情忙碌,稍微耽擱幾天也無妨,員外郎更不可因此而怪罪李縣尊。”
戶部員外郎臉色稍霽,哼一聲道:“也罷,待本官返回京師後再與他計較。”
略一停頓,
戶部員外郎又接著說道:“那李知縣已經派了縣裡的主簿和衙役們去組織百姓,只要再過上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要遷移的百姓就會聚集在賈村西北角的大槐樹下,不知你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陸十二當即便拱手拜道:“倒是要勞煩員外郎,學生需要一些能夠畫影圖形以及書寫的書吏,也好替需要遷移的百姓們畫影圖形,登記造冊。”
戶部員外郎捋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一邊在心裡暗罵陸十二屁事兒太多,一邊又不動聲色的說道:“可,本官自會去跟那李知縣分說。”
……
有了戶部員外郎盯著,洪桐縣組織百姓遷移的進度可謂是一日千裡,那李知縣不光是派出了縣裡的主簿和衙役,就連他家裡的家丁也都盡數派了出去, 再加上洪桐縣的鄉賢士紳們也暗中出手,倒是很快就湊夠了要遷移的百姓。
陸十二這幾天也沒閑著,帶著從洪桐縣衙借來的書吏給所有要遷往寧陽的百姓畫影圖形,又仔細的記錄了每家每戶的丁口信息,也算是弄出了戶口簿的雛形。
至於用來畫影、記錄的紙張,則是洪桐縣的一眾鄉賢士紳們特意讚助的,理由是受了李縣尊的教化,心裡舍不得即將遷移的鄉親,如今也只能讚助一些紙張聊表心意。
於是就出現了詭異的一幕:陸十二知道這些鄉賢士紳們是在胡說八道,這些鄉賢士紳們也知道陸十二知道他們是在胡說八道,但是雙方都極為默契的沒有說破。
直到忽忽半月之後,這種詭異的默契才被打破——要從洪桐縣遷往寧陽的五千丁口便已經準備完畢,李知縣匆匆忙忙的跟陸十二做了交接,便直接暗示陸十二盡快滾蛋。
恰好陸十二也不願意在洪桐縣多留,畢竟要帶著五千丁口進行遷移,而這五千丁口中又只有一千六百多人算是青壯,剩下三千多人盡是老弱婦孺,整個路途又有千余裡之遙,早一天出發,也能讓百姓多省下一天的糧食。
瞧著陸十二帶著五千丁口遠去的背影,李知縣忍不住長舒一口氣,說道:“謝天謝地,這瘟神終於走了。”
戶部員外郎卻呵的冷笑一聲,說道:“這個瘟神確實是走了,可是你的麻煩卻還沒走乾淨——本官問你,要是他回去跟他郝凡五添油加醋的說些什麽,你該如何應對?”
李知縣頓時大驚,叫道:“大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