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說道:“上位?上位當過和尚要過飯,你要問他怎麽念經乞討,那自然是沒問題的,可你要問他如何治國,如何讓燕雲十六州歸心,卻也太難為他了。”
“至於太子殿下……雖然小弟自幼便和太子殿下交好,可是他久在江南,長居深宮,又哪裡能知道燕雲十六州是個什麽情況?”
陸十二有種想要掐死徐二的衝動——雖說在大明朝罵皇帝不算什麽大事兒,剛剛登基當皇帝的朱重八哪怕是為了收買人心也得做出虛心納諫的態度,可是像徐二這般直接揭短的,也實在是太過膽大了些!
正當此時,徐二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懷疑:“陸兄不願意教我,難不成是陸兄自個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陸十二剛想爭辯,忽然間又冷靜下來,笑著說道:“陛下英明神武,燭照萬裡,又豈是在下能比的?更何況燕雲十六州之事,牽扯遠比戶口簿和攤丁入畝更甚,也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
徐二笑著向著陸十二敬了一杯,說道:“陸兄說的是,確實是小弟太過心急了。”
嘿嘿笑了一聲後,徐二再次拿起酒壺給陸十二和自己的杯子斟滿,接著又端起了酒杯,笑道:“只不過,嶽武穆的滿江紅曾經寫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如今燕雲十六州已複,可是如何讓燕雲十六州歸心,卻著實讓人頭疼。”
兩人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喝了足足有幾十杯酒,雖然度數不算太高,但是喝的多了,卻也足以讓人上頭,尤其是徐二又一直勸個不停,陸十二早已喝得臉紅脖子粗,眼看徐二一直揪著燕雲十六州的事情不放,酒勁已經上頭的陸十二頓時冷哼一聲道:“燕雲十六州能否歸心,歸根結底還是在於陛下和朝廷,咱們兩個就算說的再好,又能有什麽用處?”
徐二心中一喜,連忙又敬了陸十二一杯,然後笑著說道:“今夜就陸兄和小弟兩人閑酌幾杯,便是隨意說上幾句,也不枉你我兄弟結識一番。”
陸十二端起酒來一飲而盡,重重的放下杯子後冷哼一聲道:“不過是讓燕雲十六州歸心而已,又有何難?”
沒等徐二再說什麽,陸十二就直接用指蘸了一些酒水,在桌子上比劃著說道:“那個誰不是說了嗎,漢兒盡做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那事兒是哪年的來著?反正就是大唐有一塊地盤被吐蕃奪去,其後學堂被毀,漢家書籍被毀,漢家語言被禁,當地的漢家子沒了學習漢家語言書籍的機會,時間久了,自然就和胡人無異。”
“嗝!”陸十二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然後又接著說道:“蒙元當初許漢家子學習蒙古話和八思巴文,讓漢家子也能做官,當時出了多少漢官?那個什麽問世間情為何物的王八犢子,還有什麽劉秉忠、張弘范之流,可不就上趕著給蒙元當狗去了?”
“其實換到如今也是一樣的道理,只要洪武皇帝在燕雲十六州廣建學堂然後再開科舉,讓燕雲十六州的士子有讀書做官的機會,燕雲十六州的士子們誰還在乎蒙元的死活?”
“至於說燕雲十六州的百姓……嘿嘿,這天底下的老百姓其實都一樣,他們才不關心究竟是誰做了皇帝,
誰能讓他們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的生活,誰就是天底下頂好的皇帝。” 徐二再次敬了陸十二一杯,隨後卻皺著眉頭說道:“陸兄說的也忒寬泛了些——誰都知道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可是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
“難?”陸十二酒勁上頭,將杯子裡的酒水喝光,又將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哼一聲道:“但凡其他地方的官老爺都能像郝大知縣一樣,從替百姓考慮,少禍害百姓,百姓的日子就不難!”
“你像那個洪桐縣的李知縣,他能不知道洪桐縣的鄉賢士紳們侵奪百姓田產的事兒?他能不知道洪桐縣的老百姓日子不好過?他都知道!但是他就是願意向著鄉賢士紳,你能有什麽辦法?畢竟,向著鄉賢士紳有錢拿, 向著老百姓可沒錢拿。”
迷迷糊糊之間,陸十二已經不再等著徐二給他倒酒,而是伸手奪過酒壺自斟自飲起來:“嘿嘿,估計那傻缺也沒多少時間好活了——你應該知道,洪武皇帝向來是最恨貪官汙吏的,只要被他知道,那姓李的就少不得剝皮楦草的下場。”
徐二嗯了一聲,又敬了陸十二一杯,然後附和著說道:“陸兄說的也是,不過這天底下的官吏千千萬,光靠禦史衙門那幾個衙史,怕是也盯不過來吧?”
陸十二臉色通紅,嘿的笑了一聲後說道:“要不然怎麽說洪武皇帝厲害呢——大明國庫窮的跟狗一樣,他能搞出自備糧草的衛所制度,天下官吏千千萬,他能準許百姓捆了貪官汙吏進京告狀,這不比禦史台強多了?可惜啊,可惜……”
徐二眼前一亮,隨即便滿臉好奇的問道:“可惜?可惜什麽?”
只是沒等徐二問個明白,陸十二卻已經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鼾聲。
“陸兄?陸兄?”
任憑徐二怎麽搖晃,陸十二依舊是呼呼大睡,嘴裡時不時嘟囔出兩聲囈語:“五百多年啊”,“你還老子空調”,“回不去了啊”,“丟雷婁某”。
徐二一臉懵逼的瞧著呼呼大睡的陸十二,死活都想不明白空調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更想不明白“五百年”和是否能回去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還有那個什麽丟雷婁某……反正聽著就不像什麽好話。
無可奈何之下,徐二也只能把陸十二扛到床上,隨後又慢慢把屋子收拾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