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五彪中,老二沉穩謹慎有萬鈞之力,能著三層甲衝殺兩刻鍾不歇氣,堪稱頂級牛馬,於是立刻被任命為了隊正。
這個官職嘛,在中原平平無奇,只能管五十人,說他是個軍官都有點抬舉。
但是在外藩就不一樣,漢軍精銳隊正,等到分封的時候,不是作為大王親護軍軍官,就是封出去當封臣。
但凡做封臣,還一般都是直接成為君男,管一兩千戶的那種。
其余韋家老四、老五弓馬嫻熟,立刻就被選進了安國大王直屬精騎,也算是前途無量。
至於年紀稍小一點的老六和老八,也被破格認證為正丁,再長個幾歲,那也是戰場上的驍銳。
這一次,整個新陽巡檢司被選走七十多人,這是因為張周雖然定都洛陽,政治中心在直隸(河南),但是心腹地盤,最聽皇室命令也最讓皇室放心的,還是關中和河隴地區。
同時,這三地的健兒,也是與河北、河東、寧夏三省齊名,甚至更勝一籌的武德充沛省份。
韋氏大門口,韋氏五彪正在拜別父母。
關中距離河中,直線距離也有八千五百裡左右,實際距離肯定在一萬裡以下,此一去,就很難再回鄉了。
五人先是叩拜了父母,感謝他們養育之恩,再是以大禮叩拜留在家中的韋老大和韋老三,日後奉養父母的瑣碎事,就只能依靠他們了。
當然,五彪只要沒有全部戰死,還是會從河中寄回來大量錢財的。
公婆的哭泣聲中,韋大嫂也禁不住哭成了淚人。
雖然這五個弟弟不事生產,但也不完全就是累贅,因為他們的武力,在鄉裡間就是權力的通行證。
年前韋大嫂再去看社戲的途中被幾個登徒子攔住,還被摸了兩把,眼看就把糟糕,結果她尖叫一聲,韋氏五彪飛速趕到,將幾個登徒子打的骨斷筋折,頓時沒了囂張氣焰,隻敢在地上爬著,爬出了韋大嫂的視線范圍。
甚至就是她娘家的父母、兄弟受了欺負,韋大嫂也能帶著五彪回娘家,將欺負他爹媽的人,打的口吐鮮血,跪地求饒。
鄉裡人解決問題,就是這麽樸實無華。
眼淚花花中,韋大嫂不禁想到,河中地區的蠻夷有福了啊!不知道將有多少不聽話的賊胡,被她五個弟弟打的哭爹喊娘的。
至於韋氏五彪這樣的人走了,鄉裡間的治安怎麽辦?
呃,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這樣的,就是鄉裡的惡霸!
而且此次出征隊伍的最後面,臊眉耷眼被人押著往前走的,還有鄉裡惡霸之下那些偷雞摸狗的家夥們嘛。
那個曾經摸了韋大嫂兩把的登徒子,也正在隊伍中。
這可是我張周的慣例了,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禍害小姑娘的登徒子,一旦被逮住,就會飛快審案了結,然後通通發配。
至於真正心狠手辣的山賊土匪、江洋大盜,現在已經沒有了,十年前基本都被發配完畢,實現了物理意義上的斷根。
十世紀的封建軍隊,就是暴力重鍛的熔爐,管你什麽樣的小偷小摸小壞種,進了軍隊,一準.一準能把你變成大壞種,然後去域外欺負別人。
張賢瑀生於935年,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他這個年紀才出來就藩,不像兄長張賢存十九歲就是楚國大王,倒是很像義兄慕容信長,三十歲了才闖下偌大事業。
而之所以張鉊會把張賢瑀留到這個歲數,一是因為張賢瑀母親身體較弱,就他這麽一個兒子,根本舍不得他遠行。
張鉊也不想這麽狠心,於是只等四年前,張賢瑀母親阿依古麗病逝之後,就藩的事,才被提上日程。
二是因為,河中的情勢之複雜,有點超出了張鉊的預料之外。
除了鄭國大王白從信,定海大公魯三郎與金國大王李從德之間的矛盾以外。
掌握了薩曼波斯九年實權的郭婤兒麾下,也匯聚了一批人,也有他們的政治訴求。
六法宗在進入安息城(布哈拉)與天方教的鬥法之戰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他們自然也有政治訴求。
加上還要跟巴格達的布韋希王朝,波斯南邊的薩法爾王朝,吐火羅的叛徒安遠國薩迪德王子的後裔周旋。
同時還要負擔北上征服基馬克-欽察聯盟,突厥遺族佩切涅格人以及可薩汗國,為之後大規模西征打下基礎的任務。
因此,若是十年前就讓張賢瑀就藩,十八歲的他別說完成這個任務了,就是白從信和郭婤兒,張賢瑀都搞不定。
所以這十年中,張賢瑀在張鉊的安排下,先後在兵部、戶部、樞密院任職過,甚至還當了三年的樞密副使。
除此之外,張賢瑀還在紹明十年,公元955年,到漠北行省首府燕山府(烏蘭巴托附近),做了兩年的安撫黜置大使,並以佛子的身份兼任漠北都僧統。
在此時的六法宗中,活佛是教地土著,有崇高威望,一半時間在教地,另一半時間在承德、敦煌、承天涼州府甚至是神都,接受無上天的點化。
而在教務上作為活佛補充,實際上掌握教權的大德,是從中原派去,或者在當地培養的虔信徒。
最後就是都僧統了,這聽著是管僧人,但實際上是管地方行政的,甚至有一定程度上的軍事職能。
張賢瑀在漠北當了兩年的都僧統,極大的提高了跟草原民族打交道的能力,更加熟悉了草原文化與法則。
紹明十三年,公元958年,張賢瑀又被派到蓬萊行省的首府蓬台府(九州久留米),接替趙延進鎮守了一段時間蓬萊,積累了豐富處理新進征服之地的經驗。
同時,在擔任兵部左侍郎的那段時間,張賢瑀還曾作為朝廷天使到大禮城,去跟兄長楚國大王張賢存,學習了一下藩國的治理和對外征服等本領。
可以說,今年的二十八歲的張賢瑀已經完全成熟了,他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有些自卑,不善言辭的小胖子。
而是一個年富力強,極有個人魅力,精通突厥語和波斯語,熟悉內政外戰,知道政治的妥協之道,明白該怎麽鎮撫新進征服之地的君王。
如果張鉊現在駕崩的話,張賢瑀就是一個合格的帝王,甚至是比他兄長楚藩大王張賢存更合適的大周皇帝。
所以,張鉊現在才放心讓張賢瑀帶著兩個弟弟張賢熙和張賢太向西,去吞並薩曼波斯,並為西征打前站。
而最後一個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實力。
乾元三年的公元962年,與二十年前的偽晉天福七年最大的實力差別就是人口。
942年時,全天下的人口也就是兩千二百萬到兩千五百萬之間,中原地區窮困到甚至連十幾萬軍隊征戰一年的糧食都拿不出來。
但是現在,乾元二年公元961年全國戶籍普查的結果是,現在全天下的人口,已經恢復到了大唐巔峰的六成以上,足足有五千萬人口了。
這其中,有大量隱沒人口在這二十年中查了出來,逃到山林、沼澤的黑戶也放心出來接受均田,還有契丹、草原、南詔、高麗和倭國的人口加入。
在他們一起推高的人口基數上,二十年間暴增了接近一倍。
得益於玉米等新作物,特別是佔城稻和黃穰稻的推廣,充足的糧食,穩定的政局,相對清明的官場,稅收政策合理的刺激,使得張周出現了一對夫婦人均生育了五個孩子以上的恐怖數據。
比如說韋老爹家,二十年前他只有三個兒子,還都是幾歲的孩童。
就算是十年前,韋老爹雖然也有了七個孩子,但最大的不過十三四歲,最小的四五歲,你要這樣的孩子去遠征,肯定不現實。
只有等待韋老爹的韋氏五彪都長大成人之後,有了韋氏五彪這樣無所事事,專為戰爭、拓殖而生的猛男出現,西征才有實行得下去的基礎。
張賢瑀一路從關中往承天涼州府而去,一路上邊走,就有早已接到朝廷命令的巡檢使,將控制下鄉野間如同韋氏五彪這樣的人,送到隊伍中,經過三位大王以及麾下武官挑選之後,再編入軍中。
這些巡檢使,就是張周鄉間維持武力的新一代惡霸。
以張鉊的眼界,肯定不會走到北宋矯枉過正的路子上去的,民間武風必須要保持。
但對於鄉間豪強,張周的控制力又要強過漢唐。
倒不是說張周的整體官員素質要高過漢唐,而是張周的文武科舉體系已經成熟,印刷術的進步又帶來了知識的下沉。
同時張周比起漢唐,在解決了草原難題之後,有了充足‘開閘泄洪’的通道。
這些鄉間的豪強及其子孫,將會在未來要麽通過文武科舉,被選拔到中樞和外地為官,要麽被命令隨王扈征去域外大顯身手。
通過這種不間斷的抽水式‘泄洪’,估計張周可以在至少一百五十年內,保持國內豪強處於一個低強度的同時,又不破壞民間尚武之風。
至於一百五十年以後,呵呵,張鉊又不是真的是神,能保持這麽長時間,就很不錯了,後面的事情,那就真的只有相信後人的智慧了。
是以張賢瑀從神都走時,兄弟三人的大王三衛基本都是個空殼子,但到了涼州以後,已經有步騎兩萬,其中精騎八千余,步卒一萬二。
而在這兩萬人中,自備甲胄、戰馬的各親軍、禁軍、低級勳臣子弟多達四千余人。
算上出發時,父親張鉊給他們三兄弟一人調撥的各三千人全甲衛隊,這支並不算大的隊伍,就已經擁有了甲士一萬三千。
至於訓練那就不用說了,韋氏五彪這樣的到了河中,那都是哢哢亂殺的熊羆之士。
而張賢瑀到了涼州後沒過幾天,草原上的信使就到了。
這次他西征,除開就在河中附近的拔悉密、伊麗和黠戛斯萬戶以外。
其余九大萬戶在漠北安撫黜置大使符昭序和六法宗各萬戶大德、都僧統的配合下,一共調撥了精騎兩萬五千,牧民一萬九千五百戶,男女老幼十一萬七千人隨征。
比起漢地,草原上才是張周嚴密監控的區域,當然這個監控不是說限制人身自由,而是監控草原地區人口的增長情況。
這些年草原與中原成為一體之後,漢地的糧食通過官府榷場和行商,大量流入了草原,草原上的皮毛角筋臘肉等也通暢的進入了中原。
因此草原上的人口漲的很快,但他們的承載能力又很低,所以更需要不斷把人口引向西邊,以免帶來混亂。
同時在草原上,張周形成了萬戶-千戶-百戶和都僧統-僧統-傳法僧的交叉控制模式。
說讓伱全家隨王扈征,除了有親人臨盆可以延遲個把月以外,其余基本馬上要啟行。
敢說不去,那肯定是被魔鬼蠱惑了,無上天的法旨都敢不聽,立刻就把你全家打為奴兵,還敢不服的話,男丁被處死就是唯一的結果了。
不過好在,有了漢地的物資支援後,從草原上西征並不是什麽苦差事,絕大部分人都很願意。
因此,這次配給到張賢瑀等三王的草原騎兵,是非常精銳的,戰鬥意願也是很強烈的。
這兩萬五千精騎中,重甲甲騎三千,輕甲騎兵五千,其余都是草原上首屈一指的無甲弓騎兵。
而這一萬九千五百戶牧民中,極限動員的話,還能拉出差不多三四萬無甲弓騎兵,戰鬥力不可小覷。
張賢瑀聽到後也極為欣喜,要控制城市多的河中和呼羅珊,漢人重步和精騎是雖好的爪牙。
但要打擊西海(裡海)以西以北的各種遊牧民族,就要用到這些草原騎兵了。
而考慮到全軍都走河西走廊帶來的巨大後勤壓力,張賢瑀立即讓悍將行營馬軍指揮使劉廷讓,陪同十弟蜀國大王張賢太,領五百蜀國精騎前去接納、控制這些草原騎兵,然後走草原入北庭再到安西匯合。
皇十子張賢太今年十八歲,生母是大符符瑛兒,張賢太遺傳了張、符兩家的武將基因,武技是外公符彥卿親自教授。
因此雖然只有十八歲,但馬上馬下都是無雙悍將,連這次作為主將隨他們一起西征的小黑熊張烈朝在馬上,都不是他的對手。
而現在的漠北安撫黜置大使符昭序,又是張賢太的親舅舅,現在由他去居延海接收這些草原騎兵正合適。
隊伍走到敦煌,通過當金山口和甘泉河自巴塘高原來的吐蕃重甲士兩千,早就在論氏論同衡的帶領下等候多時了。
同時,接替郭天策作為巴塘行省防禦大使,護巴大都護的潘美,還調撥了一千甲兵直接從蔥嶺到達於闐,只等張賢瑀等人去接收。
至此,三王西征的武力全部到齊,其中直接就是從親軍、禁軍中退役的腹心精銳九千,漢地精兵兩萬,草原騎兵兩萬五千,吐蕃甲士三千,共計五萬七千人。
其余還有漢地發配的地痞流氓遊俠兒兩萬,極限征發能得到的草原騎兵三萬多,總計有超過十二萬人擁有不錯的戰鬥力。
那麽算上現在河中的兩王一公,安西軍、寧遠軍。
在不算薩曼波斯仆從軍的情況下,最大能動員出二十到二十二萬戰兵。
且甲兵最少有五萬,寧遠、碎葉、鄭藩目前囤積的糧食,足夠二十萬軍隊征戰四到五年所用。
很顯然,如此恐怖的軍力,就算在以往的中原,實力應該有南唐加南平兩家之和的大軍,不會是單純用來對付一個布韋希王朝。
疏勒,李聖天看到張賢瑀率大軍趕到,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等到張賢瑀率張賢熙用拜見祖父的禮儀參拜他之後,李聖天拉著兩人的手,立刻開始交待寧遠的具體情況。
李聖天這輩子,可算是被張鉊這好外甥給坑慘了。
十幾年前他就想留在中原的,結果一直乾到現在兩鬢斑白、垂垂老矣才有機會從安西脫身。
本來幾年前李聖天是可以走的,但老張忠的突然病倒,打斷了李聖天的計劃,在老張忠不太能視事到病逝的四年中,是李聖天在實際上掌控寧遠的。
個中艱辛,只有李聖天和張鉊兩人心裡明白。
這於闐,實際上是他尉遲家的家業,結果在李聖天的安排下,不但要移藩將祖業交出去,就連張鉊打下來但是已經交給於闐的寧遠都要交出去。
要知道,現在的寧遠,可是比疏勒和於闐還要富庶的,李家從世子李從德到普通宗室,就沒有一個不眼紅的。
李聖天幾乎是一直要扛著所有人的反對,來堅持張鉊的戰略。
對此,李聖天也很感慨,他對張賢瑀和張賢熙說道:“興複大朝,擊敗大食,護法我佛,這是爾等父皇正在實現的雄才大略,也是某李聖天昔日之宏願啊!”
幾乎從最開始,張鉊這個外甥,就是李聖天這個不太擅長武略之君王,實現偉業的‘夢想代打者’,所以舅甥兩人才會如此同心同德。
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李聖天沒有說,那就是他很清楚張鉊的脾氣。
他的這位外甥,心裡一直有根紅線,在越過這個線之前, 他還是一位仁慈大度的君王,但是越過了這條線,也是絕對能狠下心,六親不認的。
於闐與朝廷比起來,不過是個小小藩國,從歷史上來看,西域國主不尊朝廷號令,往往下場都會很慘,李聖天自己投資出了張周,就更不能把好事變成壞事。
他留在安西,就是確保事情不會走到那一步。
張賢瑀再次以大禮拜伏在地,“阿翁且安心,父皇是知道阿翁之勞苦功高的,孫兒來安西之前,父皇百般叮囑,孫兒心裡有數。”
“好!”李聖天大喜,“有二郎這句話,阿翁就放心了。”
說罷,李聖天萬分感歎:“三十年前,你父親張二郎自敦煌來,遂有大周。
今日汝也是張二郎,這中土以西會是什麽樣,就全在你手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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