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羅聽到外面的奔走,慢條斯理的起身,剛到門口,門已經被火急火燎的撞開。
眼見勃倫讚刃衝過來,要拉他的僧袍,鳩摩羅退後一步,平和的道:“貧僧要拿針具。”
勃倫讚刃慌了手腳,連聲催促道:“大師,你快些吧,大兄被刺客打傷,吐了好多血!”
鳩摩羅也沒有故意拖延,手腳麻利的將器具帶好:“我們走!”
與此同時,讚悉若的屋子內,裡三圈外三圈,站滿了侍衛。
讚婆和悉多於站在床前,看著昏迷不醒的讚悉若,臉色無比陰沉。
“居然敢派人行刺大兄,反了!反了!”
悉多於終於還是遏製不了怒火,轉身就要往外衝:“我去把九名千戶長招來,殺入王宮!我要讓讚普知道,王城到底是誰說了算!”
讚婆斷然拉住他,沉聲喝止:“別衝動,殺入王宮是你帶頭,還是我帶頭?只有大兄才有那個威望!現在發生了這種事,衝入王宮就不要提了,還絕對不能讓那些外臣見到大兄!”
悉多於神色劇變:“怎麽?他們也敢反?”
讚婆怒聲道:“你是不是氣糊塗了, 我們是臣,讚普是君, 那群千戶長確實是我噶爾家族提拔的, 他們平日裡也會站在我們這邊, 但這回與讚普對抗,如果讓他們看到大兄被傷成這樣, 難道就不會動搖嗎?”
悉多於胸膛劇烈起伏,漸漸的眼中也冷靜下來:“不錯,應該立刻封鎖消息, 誰也不準把大兄受傷的事情說出去!”
悉多於立刻吩咐左右跟從的兩名神衛,兩人聆聽後匆匆走了出去。
讚婆歎息:“這是**裸的報復,還能忍住傷而不死,我們都低估了讚普啊!”
悉多於寒聲道:“如果大兄真的遇害, 那我們便用復仇的名義,衝入王宮大開殺戒,只要不直接殺讚普, 其他臣子也不敢有意見!”
“可現在對方也沒有下殺手,反倒用對等的報復,這下局面就變得微妙了。”
“讚普遇刺後,依舊生龍活虎, 反倒是我大兄遇刺,受傷倒下, 那些臣子會怎麽看我們?”
吐蕃不重禮儀, 更強調力量。
君王都要是雄強的猛男,倒下的就是弱者, 沒什麽借口可言。
因此這時,兩兄弟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道:“當務之急,是趕緊治好大兄!”
“我把鳩摩大師帶來了!!”
正好這時, 勃倫讚刃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來,鳩摩羅隨他一起走進屋內。
讚婆立刻迎上:“大師,請務必治好我兄長,日後大輪寺的事情,就是我噶爾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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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摩羅雙手合十:“貧僧盡力!”
他坐到讚悉若身前,仔細查看了情況,面露沉吟:“噶爾大論受傷嚴重,所幸並不致命, 好好調養,當可痊愈。”
三兄弟都長松了一口氣。
但讚婆又趕忙問道:“痊愈需要多久?”
鳩摩羅道:“這要看調養的情況如何,若是靜心休養一年,應該就無大礙了。”
讚婆變色:“靜心休養,還要一年?這太長了!”
大論之位何等重要,多少人盯著呢!
別說一年,讚悉若一個月不出現,各種消息就傳遍大街小巷,大論的十八種死法都編出來了。
悉多於道:“大師,如果只要行動無礙,表面上看不出傷勢,需要多久?”
鳩摩羅沉吟片刻:“那也得半年。
”看著讚悉若躺在床上的淒慘模樣,兩人很清楚,半年真的不算久。
但他們實在等不起,只能懇求道:“大師再想想辦法,你功力深厚,能否以內勁助我大兄速速康復?”
鳩摩羅搖頭:“貧僧以明王勁渡氣,可以助噶爾大論恢復神智,但一旦離手,他又會陷入昏迷!”
讚婆道:“先讓大兄醒過來,再說其他!”
“好!”
鳩摩羅取出銀針刺激氣血,再運用內勁調理傷勢。
在內外合力的治愈手段下,讚悉若緊皺的眉頭稍稍展開。
持續了足足一刻鍾後,他緩緩蘇醒了過來。
三兄弟大喜,小心翼翼的上前:“大兄,你覺得怎麽樣了?”
讚悉若睜開眼睛,看著自家兄弟圍著自己,松了口氣,轉向鳩摩羅:“多謝大師了,我這身體如何了?”
鳩摩羅將剛剛的話重複一遍,讚悉若抿了抿嘴:“立刻封鎖消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我重傷在床!”
悉多於道:“大兄放心吧,我們已經封鎖了消息,絕對不會讓唐人的陰謀得逞。”
讚悉若輕輕搖頭:“這只是權宜之計,我們不說,讚普……被唐人蠱惑後,他會說的,到時候群臣來探視,我怎麽見人?”
三個弟弟沉默下去。
讚悉若看向鳩摩羅:“大師,你有沒有什麽法子,讓我的中氣充足些,聽起來像是身體強健的模樣?唐人還在王城內,我絕不能變得虛弱!”
鳩摩羅沉吟片刻:“我寺內有一門秘法,以七針刺血,激發人體本能,讓大論可以短時間內恢復健康,可那秘法會大損元氣,傷上加傷,免不了損及壽命!”
讚悉若直接排除:“還有別的法子了嗎?”
鳩摩羅搖頭:“這已經是代價最小的辦法,許多虎狼之藥服用了,後果更加嚴重……對了,貧僧在唐國遊歷時,曾得一位江南醫者點撥,他說的一劑藥方,可能有用!”
下仆取來紙筆,鳩摩羅寫下藥方:“這藥方出自唐國江南之地,好幾位藥材並不常見,不知可否取到?”
悉多於接過來看了遍,皺眉道:“這幾味藥,在我王城確實不常見,就不知蜀商那裡有沒有。”
鳩摩羅強調道:“而且即便配了藥,貧僧也無法確定此湯藥一定生效,其實還是七針刺血……”
“多謝大師的藥方了!”
讚悉若心想生不生效,找些試藥的就可以了,那七針刺血聽起來就可怕,他還大有活頭,是絕對不用的,對著弟弟點了點頭。
悉多於轉身離開:“我這就去抓藥!”
勃倫讚刃想了想,也追了出去:“四哥,小明王武功雖強,但醫術不是那麽讓人放心,他在長安還治瘋了一個唐人的國公……”
悉多於道:“那件事我清楚,唐人的周國公早有瘋癲之兆,怕是朝堂上的政治鬥爭,才將責任推到鳩摩羅身上,小明王的醫術在我吐蕃已是前列,不必懷疑!”
勃倫讚刃皺眉:“可這些江南藥材,連涼州都不見得有,一時半會的,我們去哪裡尋?”
悉多於道:“我有神衛,此事自然是交給他們,從蜀商處取也好,速速去江南買也罷,無論如何,大兄都要康復,在這個與讚普爭權的關鍵時刻,他不能倒下!”
勃倫讚刃深吸一口氣:“那交給我吧,我在朝堂上無法為你們分憂,取藥的事情由我來盯著!”
悉多於一想這樣確實更放心:“好,五弟,取藥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他招來神衛:“接下來你們保護五殿下,聽他吩咐,一切以尋醫尋藥為主,明白嗎?”
神衛領命:“明白!”
……
大論府外。
李彥蹲在最高點處,遙遙俯視府邸。
兩名侍衛模樣的人走出後門,他目光如電,一眼就看出這兩人氣質與軍旅士兵大不一樣,很可能是暗衛。
但可惜,接下來他們分頭行動,李彥也判斷不了誰主誰次,只能繼續蹲守。
功夫不負有心人,又有幾名暗衛模樣的士兵,拱衛著勃倫讚刃走出,齊齊翻身上馬。
李彥目光一動,跟了上去。
他施展輕功,在屋頂上飛奔躍騰,身形如電,遙遙跟在馬匹後面。
足足跟了七八條街,來到了城西一個巨大的流民聚集地外。
裡面有著火光,來自各地的流民,就在火堆邊上裹著破舊的布帛,取暖禦寒,艱難求存。
勃倫讚刃一行人下馬,那些暗衛極為警惕的掃視了一圈,進入其中。
勃倫讚刃起初進入時也十分驚訝,越走越是震驚。
因為這個流民的聚集地深處,居然別有洞天。
“神衛駐地居然在此處?”
只是當駐地的人來到面前時,勃倫讚刃看著眼前三十多個神情疲倦的人,臉色沉下:“為什麽才這麽點人手?”
領著他來此的暗衛苦笑道:“回五殿下的話,各方事情太多了,我們個個都是連著天乾活,白天黑夜的,還是忙不過來……”
勃倫讚刃不愛聽這個,呵斥道:“別光訴苦,我四哥對你們不好麽,你們個個娶妻生子,都是我家供著,乾活累些不也應當?行了,剛剛藥方上的藥材你也看了,什麽時候能抓回來熬製?”
想到老婆孩子,暗衛不敢多言,連連點頭:“我們馬上去,一定盡快抓來!”
勃倫讚刃冷冷的道:“我就在這裡盯著,看看你們何時能辦好,別想給我偷懶,除了抓小明王配的藥,王城內所有會醫術的,統統招過來,用最快速度!去啊,還愣著幹什麽!!”
暗衛拖著疲憊的身軀, 匆匆離去。
勃倫讚刃還不甘心,看向左右暗衛:“你們也去,別閑在這裡!”
暗衛面面相覷:“五殿下,我們是負責護衛你的安全……”
勃倫讚刃道:“我本就練武,常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若是那種高手,你們在也保護不了我,何況此處隱秘,哪有人能發現?速速去吧,人手這麽緊缺,就都不要閑著了!”
他連聲催促,侍衛只能應聲道:“是!”
等到暗衛全部出去執行任務,勃倫讚刃在駐地內轉了轉,翻閱了幾分資料,也露出疲倦之色。
他打了個哈欠,立刻準備睡覺。
來到邊上,發現還真有不少被褥地鋪,看來暗衛經常夜宿此地。
“這才像話!”
勃倫讚刃滿意的點點頭,找了一床最厚實的,躺了下來,片刻後進入夢鄉。
等到他閉上眼睛,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來到面前。
李彥環視著暗衛駐地,露出微笑:“沒想到暗衛隱秘駐地,居然隱藏在流民內,真要謝謝你!”
早在涼州時,自己就是跟眼前這位打馬球而聲名鵲起。
之前鳩摩羅提到,邀請他的也是眼前這位。
現在還是眼前這位,帶來了暗衛的駐地。
“緣分啊!”
李彥伸出手,貼心地幫勃倫讚刃蓋好被子。
別著涼。
你可是我的福星,一定要身體健康,活蹦亂跳,在吐蕃完蛋前,千萬不能倒下。
勃倫讚刃緊了緊被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暖意,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