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東升,陽光普照,而踩著血水肉泥的曹操、荀攸、曹仁等人卻心中一片荒涼,伏地的焦屍、空陷的胸腔、滋滋燃燒的軍帳等等諸多景象,無不在做著無聲的控訴,控訴著戰爭的無道、訴說著昨夜的瘋狂。
饒是見慣生死的曹仁、夏侯淵亦不停的抖動,更遑論楊修、劉曄、荀攸這等文士,實在是眼前之場景太過慘烈,縱觀全場被張飛騎兵直接殺死的不多,更多的是被馬群踐踏而死、被火油燒死、為奪生互相殘殺而死等士卒。
尤其以李典和樂進所部一萬三千人最為慘烈,幾乎損失大半,虎豹騎較為幸運或者是知曉萬馬奔騰的後果,倒是留存大半,可最讓曹操心衰的是輜重、乾草、馬料幾乎焚之一空。
“子孝,損失如何?”曹操聲音猶如乾癟的破鑼,顯得十分刺耳而又乾硬,再無昨夜臨陣自若的坦蕩。
“孟德,昨夜北營大潰,但幸得張郃、張遼援手快速,目前……目前……”曹仁吞吞吐吐,一時難以啟齒。
“說重點!損失多少!”曹操眼神一緊,曹仁立即感覺冷色。
“樂進部因無統帥,五千大軍損失一半,李典部有大部驚馬肆虐,五千大軍隻余兩千;虎豹騎……”曹仁提及虎豹騎,曹操等人立即看向曹仁,使得曹仁呼吸一窒。
“虎豹騎何如?”曹操冷聲問道,虎豹騎便是曹操的命根子,是自己花費大量錢糧建立的絕對王牌。
“因驟失去子和統帥,昨夜受襲,應對失措,雖說是驚馬首虐之地,可虎豹騎畢竟精銳,戰馬損失三千,其中一千因瘋狂被我軍擊殺,一千被烈火吞噬,一千被張飛帶走!虎豹騎將士昨夜應有四千五百六十八人,可今日清點,存三千二百一十六人……”曹仁還欲說,便被曹操製止。
“停!”曹操大喝一聲,便不再言語,只是對著滿地屍首眼角不斷抽動,顯示這自己極不尋常的心情,虎豹騎!自己威震天下的虎豹騎,竟然被張飛連續兩次暗算,損失近三分之一!假若正面硬抗,一千虎豹騎可抵五千騎兵,若指揮得力,擊破萬人大軍不再話下!
“明公……”荀攸見曹操立於血水中,沉默不語,而眾人又各個緘默其聲,隻好出聲道。
“公達……何事?”樂進李典部損失慘重讓其心中滴血,可虎豹騎的大損卻讓其差點丟掉半條命。
“明公,當務之急!當迅速自襄陽取糧,如今營中大部糧草被焚燒殆盡,僅有南營所存一萬五千石軍糧!攸鬥膽建言,懇請明公先行返回襄陽,一者恰逢大敗,襄陽恐人心浮動;二者如今大軍損失輜重,大軍難以追擊劉備,不若派一軍直取江陵,得其武備,以固我軍;亦或者遣一軍緊隨劉備,不讓其南逃江夏,不過攸不建議如此,蓋因追逐劉備已經無用,其不過數千殘兵,而吾更擔憂的是張飛這隻騎兵!此騎兵不滅,我軍難安!”荀攸立即提出中肯意見。
“嗯!”曹操一想,確實如此,張飛不滅,自己數萬大軍糧道時刻遭受威脅。經次一役,曹操再也不敢小覷張飛,昔日的莽張飛絕對是一個深藏不露、大智若愚的陰險人物,故意藏拙、故意耍橫、故意狂躁,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借此大敗敵軍。可憐的曹操,此時還一直以為是張飛率領的騎兵。
“李典何在?”曹操忽然冷聲,環顧四周。
“嘭!”李典蓬頭散發,直接跪倒在地,了無生趣道:“丞相,典自知罪孽深重,管教不嚴,致使敵軍闖營,願以死謝罪!”
“哼!綱紀何在?”曹操大喝,雖然心中不願斬殺李典,可軍法如山,北營確實李典負責,如此大敗,必然有人承擔。
“在!”夏侯惇上前一步。夏侯惇作為曹操第二心腹,雖然打仗不行,不僅被呂布接二連三所敗,更是失去左睛。此次南下,曹操本欲讓其留守許昌,可夏侯惇主動申請,以洗刷盲將軍之恥。
“依軍法,該當何罪?”曹操閉目問道。
“軍法三,值守不嚴,以潰其軍,當斬!”夏侯惇看了一眼李典,有些不忍道。
“拉下去,斬!”曹操心中飆血,可李兵殷鑒不遠,若不嚴懲,如何震懾全軍,可李兵消失,不管是逃是死,這罪責便是李典之過。只是不斷抖動的雙手揭露著心中的不平靜。
李典起初治民,後來從軍。從父李乾,自初平三年(192年)起便追隨曹操,而後十六年間,李氏一直忠心耿耿,未有差錯,而後李乾被呂布所殺、其子李整病逝,留有一幼子便是李兵。建安五年(200年),曹操命李典為裨將軍,負責官渡之戰軍需後勤屯田等事,並從征袁紹遺子河北等地,屢立戰功。但整體而言,李典主要從事軍中後勤保障,此次北門因為屯由輜重,這才命其把守北門。
“不可!曼成自建安五年追隨孟德以來,迄今八載未曾出過差錯,此番張賊入營,乃憑借虎豹騎官文腰牌欺騙北門校尉李兵之故,如今李兵生死不明,想必已遭張賊徒手!是故,此罪在與李兵,而非曼成!請孟德念曼成多年追隨侍奉、清署軍務之功,饒其不死!”夏侯淵首首先開口求情。
“明公!如今我大軍錢糧缺失,正缺曼成此等熟悉錢糧軍務!為大軍安全計,懇求明公饒其一命!”
“是極……請丞相從輕發落!”眾人一聽二人所言,立即為李典求情,畢竟李典從不爭功,與人為善,與眾人交情自然深厚。
“哼!”曹操一臉憤怒卻含著一絲滿意地看向荀攸,這個如今最為貼己的謀士,若不是其給予台階,恐怕自己得真殺了李典。
“李典!既然諸位求情,今日暫且揭過!”曹操冷聲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革捕虜將軍,暫署後勤軍務,可服氣?
“末將,謝丞相不殺之恩!日後定當肝腦塗地!”李典沉重的磕了九個響頭。
“好,此事暫且揭過!”曹操點頭,隨即問道:“可始作俑者張飛,吾非殺不可!諸位有何良策,將之擒拿,以慰我軍死去英靈?”
“丞相!吾願率騎兵追剿!”張郃第一個站出,主動請戰,作為袁紹降將,這些年無所事事,未立功勞,而今在朝廷無功不立。
“孟德!張飛擒我兒,吾必須追擊!如今其不過數百騎,正好可以圍殺!”曹仁也是當仁不讓。
“孟德,還有吾!”夏侯淵一聽,也出聲表示要打張飛,至於劉備,眾人似乎選擇性忘卻。
“嗯!儁乂勇猛可擔此重任!”曹操正撫須讚歎間,北邊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馬蹄聲。“報!報!急報!”
夏侯惇離得最近,立刻攔下令兵,“何事?丞相在此,如此慌張?”
“啊!”令兵一愣,連忙拜倒在地,向曹操道:“稟丞相,呂虔將軍押送兩萬石軍糧至北大營三十裡,遭遇張飛所部騎兵埋伏,全軍覆沒!呂虔將軍生死不明!”
“什麽!”眾人吃驚,這張飛莫非是吃了神仙藥,昨夜偷襲大營,今日下午又劫糧道?
“此事當真?”曹操一時發愣,不敢確信這是真的,要知道當陽、編縣、華容、旍陽四縣宛如牢籠,自己均派五千人駐守,而當陽大營以北六十裡許正是四縣中心之地。
“丞相,千真萬確!吾乃夏侯將軍斥候,今日北上尋找張飛所部蹤跡,沒成想在三十裡聞風谷處發現遍地殘屍,經搜索幸存士卒才知事關重大,我們隊長便令吾南下,向夏侯將軍匯報!”
“啊!張飛匹夫,欺人太甚!”曹操此刻終於完全爆發,雖然知曉張飛此舉乃是為劉備殘軍拖延時間,但張飛連續三次撩撥,每次都撩的自己疼的要死。
“傳令!大軍分五路,曹仁、夏侯淵、夏侯惇、張郃、張遼各率五路北上,尋找張飛所部,命當陽、當陽、編縣、華容、旍陽四縣緊閉門戶,把守各地要道!凡發現張飛所部蹤跡者賞錢一貫!準確找到張飛所部者,賞錢百貫!再傳令軍中,凡擒拿斬殺張飛、趙雲、張苞者,賞千金,官升三級!”曹操狠心,這次定要在這四縣之間擒拿張飛,以泄心頭之恨!
“不可!明公,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我軍當務之急乃是奪取江陵,得荊州軍備!其次是追擊劉備,徹底斬殺之!不可因張飛而舍棄大局啊!”荀攸和劉曄一聽,瞬間呆住!自家丞相這是要瘋狂的節奏,必須的阻止!
“孟德!荀軍師此言差矣!劉備已經喪家之犬,無足輕重!江陵距當陽不遠,遣一良將自可取之!反觀這張飛,多次算計我軍,此人不除,日後定心腹大患!”夏侯惇反對道,對於張飛,夏侯惇此時確實生出忌憚,恐怕往日一切都是偽裝!
“對,孟德!是這個理!無論如何我等要弄清楚張飛為何連續能夠算計我軍?吾懷疑劉備軍中除諸葛孔明之外,定還有高人指點!”夏侯淵最為了解張飛其人, 對其忽然變得睿智狡詐是持懷疑態度,但對於追擊張飛的**確實遠遠大過劉備!
“這……”曹操來回踱步,荀攸劉燁之言乃穩重之策,可曹仁、夏侯惇、夏侯淵之言亦是不錯,張飛異常舉動,定有緣由,倘若不趁著張飛所部被四城困住之際,拿下張飛得其秘密,恐怖自己日後睡覺都不安穩。
“呼!”曹操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文聘何在?”
“末將在!”文聘一愣趕緊出列。
“命汝率一萬大軍急下江陵!”曹操果斷道。
“諾!末將定然取來江陵城!”文聘領兵道。
“夏侯惇、夏侯淵、張郃、張遼爾等四人率六千騎兵、五千步卒大軍,即日北上,大索張飛!不擒張飛或者見其首級,爾等不需還大營!”曹操對著四將道。
“諾!”夏侯惇、夏侯淵、張郃、張遼四人領命。
“曹仁、史渙、韓浩、李通、呂常、朱靈隨我南下,追擊劉備!”曹操看向南方,似乎看到劉備驚慌狼狽之樣。
“諾!”曹仁、史渙等六將點頭領命。
“李典,汝調當陽、旍陽兩地之糧,補充大營軍糧!不得有誤!”
“諾!”李典立刻點頭,生怕這最後的機會溜走。
“嗯,諸位且去準備!今日便各路出擊!”曹操最後冷聲道。
“諾!”眾人皆散。
約摸當日酉時,正在當陽以北無名山谷休憩的張苞,忽然聽聞曹操分路追擊之策,不由大笑起來:“父親,趙叔,曹操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