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是情報人員出身,很快恢復了平靜。
“俄木布,真有你的,在那種情況下還被你逃脫了”
“廢話少說,周吉勳在哪裡?”
俄木布之所以一開始並沒有著急報仇雪恨,而是追問周吉勳的下落,那也是有原因的。
他、哈圖、周吉勳三人被安置在大陸上潛伏,並不是情報局或者蘇哈隨意做出的,而是乞塔德一早就安排好的。
對於乞塔德來說,將大量的清國人口弄到本土來自然是重中之重。
但如何個弄法就大有講究。
比如,他們現在已經出其不意拿下了廣州城,此時的廣州城是遠東第一大城市,城裡的人口比北京還多,如果加上依附於城池存在,緊挨著城池居住的人口,那最少有一百萬。
按說,他們完全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將這一百萬人分批運回本土,但那顯然不是不行的。
如果不是特魯琴而是其它國家佔據了香港島,朝廷絕對不會大費周章前來攻打,因為對他們來說,香港島只是一個區區小島,並不是像台灣島那樣可以藏匿大量人口的地方,試探地攻擊一下如果不利就極有可能采取像澳門那樣的策略。
但特魯琴在西北戰場帶給他們的恥辱實在太大了,就算是一個小島他們也會傾盡全力來攻,但如果這樣還不行,最終接受像澳門那樣的做法也不是不可以。
但廣州城就不一樣了。
他是廣東省的省城,又是全國唯一的通商口岸,不僅是人口高地,還是稅賦高地,這樣的城池被特魯琴多佔一日都是大清的奇恥大辱,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一個小島的失去,最多在朝堂上吵個兩三天后就會暗地裡大事化小,但堂堂廣州城的失去朝堂上下顯然是不會做任何的討論就會快速出動大軍的。
於是,不用想就知道一件事,深圳河北岸的兩座大營在得知廣州失陷後,肯定會不理會香港島的事情,而是會盡快北上進攻廣州。
他們攻擊廣州的力度肯定也會比香港島大得多,與此同時,還在廣東、廣西兩省沒有出動的兵馬,以及福建、江西、湖廣的兵馬也肯定會源源不絕到來。
那才是真正的傾國之力。
何況,特魯琴人只有一個旅,想用這個旅就安安穩穩佔據百萬人口的廣州城,其難度可想而知。
眼下還是大清盛世,雖然後世對其的評價有過譽之嫌,但終究不是明末或者清末,八旗兵、綠營兵的戰鬥力還是不錯的,否則依著此時歐洲人的強悍,早就拿下一些土地了,而不是等到十九世紀。
那樣的話,特魯琴人想要將城裡的人口全部運出去就不大可能了。
一來運力有限,二來這些人是否真正願意跟他們走也是一個問題。
於是,在來之前,乞塔德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他曾對帖木兒耳提面命:
“三弟,如今大清尚處於盛世,雖然滿人對漢人苛逼嚴重,為了在西北動武,已經開始賣官鬻爵了,但終究是盛世,漢人並不會馬上拋棄大清而轉投我們”
“但終究還是有一些人願意離開的”
“故此,等到了那裡,可以先行安排人員上岸摸清底細,摸清什麽人的底細?有三類”
“其一,貧苦百姓的底細,
包括農戶、工匠等,廣東、福建之人頗有開拓精神,於是,向其描繪在我國生活的美好前景,估計能拉來一部分人,當然了,先不要說要去特魯琴,就說去闖南洋” “其二,三教九流人物,廣州之地,極為繁華,鐵業、陶瓷業、紡織業、火藥、造船、文房四寶都異常興旺,珠江口附近水網縱橫,運輸極為便利,這自然會引來一些別有用心者覬覦”
“大的行業自有行會組織,小的行業背後則有幫會,這些幫會顯然對於清國是沒有效忠之心的,但也不見得會投靠特魯琴,摸清他們的底細後再做打算”
“其三,官場,此中關竅就不用我說了,由於十三行的興起,廣州碼頭極為繁榮,飲食、娛樂極發達,如此關鍵之地,幫會是進不來的,其背後必定有城內官員支撐”
“將熟悉官場的哈圖派往廣州碼頭,將當過尋駝人的俄木布派往鄉下,將會唱戲,善於掩藏行蹤的周吉勳派往幫會十分合適”
“對了,這三人中,周吉勳尤其重要,此時的廣東、廣西、福建幫會為了樹立權威,凝聚人心,多半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這些人既有一定的武力,也有一定的財力,還控制著大量的諸如武師、鏢師、醫師、力夫、妓女等人口”
“他們的訊息來源最廣、最多、最及時,可以深入挖掘一下”
其實,在乞塔德的潛意識裡,這些所謂的幫會後面,雖然只是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實際上卻乾著黑社會的勾當,但他們站在清廷的反面則是毋庸置疑的。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哈圖倒是爽快,見到自己已經無法脫身,立即說道。
“哦?”
“你肯定想知道周吉勳的下落,不過想要知道這一切,必須要先到後面的小船才行”
“哈圖,別耍花招了,你認為還有可能逃脫嗎?”
“你想多了,不過我說的時實情,沒有此物是說不清周吉勳的下落的,但是周吉勳的信物在那艘小船上,見到這件信物我才能說清楚來龍去脈”
“信物?”
他說的信物肯定不是情報局的東西,作為一個被安插到大陸上潛伏的人員,是不可能讓其帶有任何能證明特魯琴身份的東西的,除了自己。
“這件信物是一個女人的,有了此物我才能說清楚”
“女人?”
“是的,俄木布,你是知道的,周吉勳最喜歡唱戲,他來到這裡後立即被一個疍戶女人瞧上了,周吉勳為了弄清楚疍戶的情形,便假意接受了那女人的愛慕”
“等著”,俄木布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疍戶女子大多醜陋不堪,周吉勳豈能瞧上?你需要誆我!”
“呵呵,小布,實際上疍戶的情況我早已經摸得清清楚楚,廣東的疍戶幾有五萬戶,都是賤民,他們是不允許上岸的,而在廣州的珠江水網上就有近兩萬戶”
“他們雖然不能上岸,但豈有不聯絡抱團的?於是,他們的身後也有一個組織,不過,就算有組織由於不能上岸也無濟於事,不過有心人顯然看到了這一點”
“廣州附近商業、工礦業極為發達,這後面既有大大小小的行會,也有數不清的幫會,其中有一個幫會是剛剛從福建過來的,一下就看中了這些疍戶”
“什麽幫會?”
“天地會,呵呵,估計你並不知曉,但在大清官府那可是鼎鼎有名,福建來人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過卻被我這個正好長期生活在水上的有心人發現了”
“別廢話了,這與小周又有什麽關系?”
“別急,這名女子就是疍戶頭目的女兒,疍戶雖然不能上岸,但是可以住在珠江裡面的沙洲上,既然是頭目,便也需要好一些的用度,一般人是瞧不上這些生意的”
“但福建人卻寧願虧本也與疍戶頭目攀起了交情......”
“等等,小朱就是在這家福建幫會裡做事?”
“自然是的,這家幫會打著教授南少林拳腳武藝的幌子在南海、番禺一帶收徒,小朱機緣巧合進了此會,疍戶除了在用度上有需求,自然也在其它方面有需求”
“最大的愛好就是聽戲,於是小朱就粉墨登場了,你是知道的,他最喜歡男扮女裝,唱的也是花旦”
“這戶人家在廣州碼頭也有好幾艘船,距離漢宮秋月最近的就是他們的船”
俄木布頓時有些明白了。
“你接到蘇哈的命令, 騙其喝酒,用下了藥的酒將其弄暈後準備沉入河底,卻被一直關注著他的疍戶女子救了,是也不是?”
哈圖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差不多,不過個中詳情還需要見到那件信物後才能說得清楚”
俄木布暗忖:“我們有好幾個人,又控制著廣州城,就到那艘小船上去看一看又有何妨?”
不過他深知哈圖此人以前在情報局時就以狡計百出著稱,便對兩名偵察兵說道:“你倆人押著他去小船上將那信物取來”
他跟著他們走到船尾,果然見到了那艘系在大船上的小船。
一個偵察兵在前,哈圖走在中間,後面是另外一個偵察兵,三個人很快就上了那艘小船,然後進入了艙門。
哈圖既然一個人住在船上,估計是對艙門做了改裝,當他們推開艙門進去後,艙門又自動關上了。
俄木布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不知曉到底哪裡不妥,隻得祈禱他們趕緊回來。
“轟......”
正想著,只見那艘小船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爆炸產生的碎屑還將站在大船上的俄木布等人弄傷了!
俄木布感到自己的全身似乎都被碎屑粘上了,劇痛之下不禁跌倒了,等他在一個偵察兵的扶持下勉強站起來時,面前那艘小船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濃濃的硝煙味以及四散漂浮的船骸!
而那兩個偵察兵顯然遇難了,河面上出現了他們的殘肢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