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山中有一道豁口可供出入,豁口附近山勢平緩,但其長達三十裡,伊納勒若是在此地設置伏兵依舊不好應付,於是偵察連出動了。
偵察連連長是一個來自渥巴錫嶽父江曼貝特所在的葉迪山部的諾蓋人,他的家人在那場部落內亂中慘死,只剩下他一個,後來渥巴錫在諾蓋部落仿效乞塔德建立了孤兒學校,並將他們都收為義子義女,他就是其中之一。
原本叫赫斯圖,後來改名鄧思圖,顯然是為了與鄧策、鄧權等人看齊。
鄧思圖今年二十八歲,八歲那年就成了孤兒,從小是在特魯琴的各級學堂長大的,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漢語。
當下他帶著幾個偵察兵扮成當地牧人的模樣,趕著十幾隻羊緩慢走在山道上。
一路平安無事,不過走到山道當中時,鄧思圖有了發現。
在山道的兩側,是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科哈特山,此時的科哈特山依舊有些許樹木存在,並不像後世那樣荒蕪,時值秋季,山上也是一片金黃,但在西邊大山的遠處頂上,鄧思圖發現了異樣。
有望遠鏡的存在,還是偵察兵專用的高倍鏡,那異樣一覽無余。
一大片建築物掩映在樹木中!
若是普通建築物倒也罷了,但在鄧思圖的望遠鏡裡卻是一片特魯琴式的建築物!
當然了,所謂特魯琴式,實際上是中式,作為諾蓋人的鄧思圖自然沒有中式的概念,只會將其理所當然地看成“特魯琴式”。
這片建築物采用的是黑瓦飛簷的結構,雖然有些殘破了,但依舊看的清楚,靠近山道這一側的飛簷下面還掛著一隻大鍾,當山風襲過時,隱隱約約的鍾聲便傳了過來。
在他們之前,特魯琴人顯然是沒有到過此地的,這讓鄧思圖立時就驚呆了。
半晌,他讓其他人就在附近放牧,自己孤身一人朝著那座建築物走了過去。
雖然在望遠鏡裡很近,但真正走起來時卻頗遠,在指南針、望遠鏡、鍾聲的指引下,鄧思圖花了大約兩個小時才走到建築物的下面。
鄧思圖曾經進入過尋駝人隊伍,臨近分配時他卻並沒有選擇情報工作,而是選擇了偵察兵,他認為打仗才是男兒應該做的,而不是隱姓埋名乾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故此,他這個偵察兵並不簡單。
在抵近該山時,他將自己隱藏起來了。
在挨著此山另外一座山上,對面的情形盡入眼底:
原來那裡的山頂是平的,類似於黃土高原的“塬”,面積頗廣,一處佔地面積約莫兩三畝的中式寺廟位於山路一側,其余地方則是田地。
寺廟殘破,但裡面依舊有人出入,外面的田地裡也有人在勞作。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和尚。
光著頭的和尚!
在一個印度教、伊教佔據主導地位的地方突然見到佛寺,鄧思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卑路支高原孤零零的印度教神廟已經讓人大開眼界了,但畢竟還說得過去,這裡雖然是古犍陀羅所在,但根據了解,佛教早在幾百年前就消失無蹤了。
無論是印度教還是伊教,絕對不會允許佛教寺廟在這裡出現的,但它依舊出現了,不但出現了,看起來還過得不錯。
半晌,鄧思圖下山了,來到山下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沿著通往那座寺廟的小道走了上去。
看起來近在咫尺,但走起來卻花了許久,等他接近山頂時又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一座殘破的山門出現在他面前,山門原本是有牌坊的,眼下只剩下兩根石柱殘留在那裡,其間一個黑瘦的、長相有些像旁遮普人的和尚正在緊張地看著他。
鄧思圖雙手合十,用突厥語說道:“師傅.....”
那人顯然聽不懂突厥語,鄧思圖以前學過波斯語,便又用波斯語說了一遍,那人依舊懵懵懂懂,鄧思圖便不理會他,徑直走了進去,那人見只有他一個人,倒也沒有阻撓他,但還是緊緊跟在他身後。
迎面而來的正殿倒還完整,正門之上懸著一塊牌匾。
“三藏寺”
是漢文!
再看時,旁邊還有一行小字。
“大唐朝散大夫王玄策平定天竺而返,聽聞此處乃玄奘法師講經處,特修葺整飭一番,並書寫牌匾”
對於三藏、王玄策,雖然精通漢文,但鄧思圖顯然是不知曉的,不過他也聽說過玄奘法師西天取經的事,見到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和尚,便笑道:“莫非你們還懂得漢文?”
他是用漢文說出來的,原本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那人聽到後也是吃了一驚,也用漢話回道:“懂得一些”
其口音自然與鄧思圖相去甚遠,但他勉強聽得懂,不過心中的驚駭更甚。
走進大殿後,裡面的神像倒是與喇嘛教的頗為相似,但身形樣貌卻柔和得多,鄧思圖趕緊跪下來拜了幾拜。
“施主......”
等他站起來時,大殿裡多了一個老和尚,約莫六七十歲模樣,長長的白胡須鋪滿了胸前。
鄧思圖答道:“您就是這裡的主持?”
老和尚點點頭,“施主從那裡來?”
鄧思圖心念百轉,“估計是周圍的印度教、伊教勢力見其只是閉門修煉,並無外出傳教之心,便允許了他們的存在”
便道:“我是特魯琴帝國的人”
“特魯琴?”
老和尚顯然並不知道特魯琴的存在。
鄧思圖點點頭,“是的,我國是位於歐亞之間的大帝國,境內各種宗教信仰都有,只要按照我們的法令行事,一切都沒有問題,我倒是有一個問題”
“哦,施主請講”
“我不是很明白,你們是如何在這裡生存下來的”
“這,嗯,我們人數不多,又自給自足......”
“我說的不是這些”
“我知道,你也見到了,這世上有很多種信仰,除了真正的佛教,無一例外都是外向性的,容不得他教的存在,但真正的佛教對他人並無威脅”
“那你們教徒的來源?”
“芸芸眾生,豈止千萬,總有信仰我教的”
“恐怕是前來避難的吧”
“......”
“還有這什麽真正的佛教,我看也十分可疑,據我所知,東南亞一帶,像緬甸、柬埔寨、暹羅都號稱是信仰佛教的,他們依舊戰亂橫生,不得安寧”
“唉,這與佛教的本意相違背,而佛教的本意也是他式微的重要原因,佛教,如果單純作為一種民間信仰,絕對可以促進人類的思考以及世間的和諧安定,一定到了統治者的手裡那就會變味了”
“......”
“......”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鄧思圖突然想到一件事。
“貴寺在這裡歷史久遠,想必對周圍環境很熟吧”
方丈點點頭,“那是自然,不但是這裡,從這裡往西,一直到開伯爾山口,實際上還有佛教徒存在,在開伯爾山口與科哈特山之間還有一個地方叫秦那,實際上就是中國”
“當時王玄策大夫準備進入印度河流域時,一開始並沒有經過開伯爾山口,而是誤入秦那,當他返回時還在那裡留下了一些人,後來此地就被稱為秦那”
鄧思圖心裡猛然一驚,“方丈,這麽說可以從這裡繞到開伯爾山口後面?”
方丈點點頭,“不過都是小路,沿途有荒蕪無比,若是沒有熟悉的人不是迷路就是因為缺水而渴死”
這下鄧思圖心裡便有了盤算,他說道:“方丈,不瞞你等,我國勢力極大,已經拿下了印度河流域木爾坦以下的地方,而在阿富汗,又佔據了整個北部,我國皇帝崇信佛教,準備恢復古犍陀羅國的佛教盛況”
方丈聞言也是眼睛一亮,但他顯然對特魯琴並無印象,也不知眼前此人說的真假,只是微微點頭。
鄧思圖繼續說道:“想要徹底拿下這些地方,開伯爾山口就是必經之處,方丈能否協助我們一二?”
方丈暗想:“雖不知此人說的是真假, 但將其引導到開伯爾山口對我等並無損失,若是成功了,只要他說的有一成實現也是好的”
便答應了。
鄧思圖趕緊告別方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軍隊裡。
此時,哈拉奇的大軍已經進入到科哈特山道了,得到鄧思圖的匯報後,哈拉奇陡然醒悟了。
“只要拿下開伯爾山口,就能擾動喀布爾和白沙瓦兩邊的形勢,這才是真正的待機而動啊,否則單以一個旅進入馬爾丹盆地,效果絕對沒有這麽好”
便對鄧思圖說道:“既然是山道,那麽出動的人馬一定不能太多,這樣,我給你一個營體力較好、善於爬山的士兵,扮成的敵人模樣,由你帶領去開伯爾山口”
“你們多帶些糧食和彈藥,一定要堅持到局勢發生變化的時候”
“局勢發生變化的時候?”
“這還用問?陛下已經來到了昆都士,肯定是對整個阿富汗的形勢有了把握,眼下喀布爾之戰後各方實力都是大減,正是我方大有作為的時候”
“還有,那吉爾扎伊人的首領薩迪克汗本來已經被我軍俘虜了,但卻出現在喀布爾戰場上,並協助帖木兒汗擊退了馬哈茂德汗,如果我猜的不錯,陛下的著眼點就在他身上”
“陛下想用薩迪克取代帖木兒汗?”
“陛下的心思我等豈能知曉?先別問了,趕緊去做準備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