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
“就按照我說的辦!”
“快去!”
眼前的苻堅,已經聽不進去任何的意見,符融放眼朝廷,這才發現,自從王猛死後,竟然連一個可以商量決策的人都不存在了!
苻堅閉目塞聽,而在這個時候還能在他身邊存活的大臣,不是阿諛苻堅的,就是無力回天的。
符氏的那些羽翼,又都被苻堅派往了外地鎮守,如今,是鞭長莫及。
符融左右為難,理智告訴他,圈禁一起,長安城立時就會大亂,這座古老的城池,看似是屬於氐秦的,而實際上,卻是屬於各個部族的。
這裡有為數眾多的鮮卑人,他們驍勇善戰,心裡還存著恢復大燕的迷夢。
這裡還有陰險狡詐的羌人,而他們的首領姚萇,更是奸險狡詐之徒中的翹楚。
與燕國一樣,姚羌也是被苻堅親手鏟平的,但是, 國破之後, 兩位部族首領的表現卻決然不同。
慕容垂早就是聞名北國的名將,機智勇猛, 寧折不彎。大燕國滅,慕容垂深知這是慕容氏咎由自取,卻也還是暗自神傷不已。
對於苻堅,他只能做到尊重, 卻並不能完全臣服, 而對慕容垂的這種表現,苻堅也早有準備,也給予了慕容垂足夠的臉面。
當然了,慕容氏全族獲得的這種體面, 很大程度上, 與清河姐弟有很大的聯系。
他們兩個一同伺候苻堅,自然把老頭子哄得美美的,吹吹枕邊風的事情就由清河來負責。
這些年, 在清河的不斷運作之下,原本並沒有受到重用的慕容氏以及姚羌眾人,也重新被苻堅拉了出來,委以重任。
這個原理十分簡單,英雄難過美人關嘛,也並不只是苻堅他耽於美色而已。
君不見,順利平定南陳,統一南北全境的隋文帝楊堅, 曾經也是執手相看, 與妻子獨孤伽羅承諾,一生一世無異生之子的重情重義的好男兒。
但是後來嘛, 情況就不同了嘛。
當上了皇帝的楊堅, 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可以多享用一些女人,江南的女子更是他的最愛。
於是, 陳後主的妹妹就被他攬入了懷中, 成為了宣華夫人。寵愛一個嬪妃, 看似與前朝政治並無瓜葛。
然而, 實際上,只要做出決策的人都是同一個, 又怎能說前朝后宮毫無關聯呢?
本來,楊堅對待這些前朝的余孽, 包括南陳、蕭梁、蕭齊的皇族後裔,並不算多麽的周到。
他專門劃定了一塊區域,讓這些皇族後裔只能生活在這個區域內,不得隨意遷徙,更不會有入朝為官的機會。
但是,自從陳宣華入宮,一切就瞬間改變。
不只是她南陳的親眷,就連其余幾個南朝皇族的後裔,也被精心挑選了出來, 充任官職。
所以,你看, 只要耳邊風吹得好,就算是再英明神武的人,知識水平過硬的, 也扛不住。
苻堅會被清河的枕邊風吹倒,這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但是呢,也有沒有耳邊風, 卻也在氐秦混的風生水起,還時不時可以撿到一些便宜的幸運人士。
其中就包括姚羌部族。
姚萇並沒有把自己的女兒姐妹送到苻堅的床上,而是一直走的忠義路線。
平日裡表現的對苻堅忠心耿耿,在對外征服各個部族,平定氐秦內亂的一場場戰役之中,姚萇也表現英勇,讓苻堅不疑有他。
不止如此,慕容垂和姚萇早就看出了英雄蓋世的苻堅的弱點,那便是好大喜功。
於是,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圍在苻堅的身邊,吹吹捧捧,不是誇讚他英雄當世無雙, 就是慫恿苻堅蕩平江左,早日去泰山封禪。
在苻堅的眼裡, 姚萇、慕容垂都算得上是當世豪傑, 雖說是比不上自己,但在這亂世之中, 也絕對是有一號的。
這樣的英雄人士都被自己收服,還這樣稱讚他,誰還敢說他苻堅不是中土之內的最強者?
於是,苻堅便放下了對這些異族首領的戒心,坦蕩的與他們稱兄道弟了。
然而,符融性情沉穩縝密,他早就看出好大喜功的個性,一定會害了苻堅。
如果說慕容垂是臥在氐秦境內的一隻猛虎,那麽,姚萇就是潛伏在苻堅身邊的一隻惡狼!
相比已經北奔的慕容垂,姚萇才是更加可怕的敵人!
除開慕容氏、姚羌,在氐秦的境內,還散落著很多其他力量,或許他們不成氣候,但是一旦禍事降臨,他們也不見得就不會作亂。
丁零人,甚至是那些老實本分,小羊一般柔弱的漢人,他們全都不是和氐秦一條心的!
尤其是數量眾多,甚至遠遠多於氐人的漢人,一旦他們找到機會,符融斷定,他們很快就會讓氐人見識到,誰才是長安這座古都,真正的主人!
符融之下,屬下們緊張的頭都不敢抬,他們都在等著符融的命令,只要他一聲令下,兄弟們就會迅速行動!
鮮卑人的死期,終於到了!
氐人粗野,除了個別上層人物算是讀過幾天書,識得一些禮義廉恥的道理以外,其他的人,只不過是依著動物本能生存的一些人罷了。
血腥的殺戮,隨意的攻佔,才是他們的最愛,這些年,因為苻堅的惺惺作態,裝作聖人賢君的樣子,大家已經忍了太長時間了!
如今,終於可以撕毀真善美的假面具,恢復氐秦男兒的真實面目了!
他們才不會理解符融的各種權衡,在他們看來,諸多異族之中,鮮卑人是最為面目可憎的,早就應該把他們圈禁起來!
一個一個的殺掉!
不行!
不能讓事態向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無止境的滑落!
符融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一個絕對能讓苻堅改變主意的辦法。
“大王,現在萬萬不可圈禁鮮卑人,還不是時候,他們還有大用處!”
這幫人,除了拖後腿,混飯吃,還有什麽用處?
苻堅氣急敗壞,就連眼前的親弟弟,看起來都似乎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你說說看。”
苻堅勉強壓抑住胸中熊熊的怒火,看著符融的眼神都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一樣。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必須按照我說的做!”
事情嘛,總是要有人去做的,苻堅身為大秦天王,又不能親自操持,也就是符融辦事他還算放心。
他垂下了眼簾,閉目養神,充斥著戾氣的大殿,終於歸於平靜,符融似乎也難得的獲得了一絲絲思考的空閑。
“大王,襄陽國土新喪,雖然我們還沒有收到其他城池的消息,但是,不出意外的話,襄陽既下,新野也是守不住的,還有沿線的那些塢堡,恐怕也都會投降晉軍。”
符融料想的不會有一點錯,襄陽周邊的那些塢堡之中的人,本來都是戰亂之中居無定所的晉人。
如今,晉人得勝,他們當然會投奔晉人,不會給苻堅當牛做馬。
而新野城,不管是氐秦守軍直接棄城,還是拚殺不過,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那就是守備有限,兵力也不濟的新野城,現在八成是已經落到了晉軍的手裡。
接連喪失兩個江左重鎮,苻堅怎麽可能還坐得住?
不采取反擊措施的苻堅,那就不是苻堅,是符弱弱了!
苻堅面色一凜,忽然被符融的話擊中。
在他的心中,鮮卑惡畜逃竄這件破事,如何能與重鎮襄陽丟失相提並論。
“呸!”
“這幫賤畜!”
苻堅唾沫星子飛濺,激情辱罵慕容垂。
符融站在底下,就由著他罵,不一會,苻堅就恢復了平靜,又把權翼、姚萇等人召喚到了大殿裡。
“博休,你說得對。”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在戰場上打敗晉軍,鮮卑軍團留著還有用處。”
“讓他們去擋槍,也是好的!”
苻堅的心情變換之快,就好像是台風過境,忽而憤恨至極,忽而又欣喜若狂。
充分展示了一個精神病人的精神即將崩潰之前的各種狀態。
被苻堅召喚來的這兩位大臣,也很有些說頭。
權翼和姚萇,說起他們的淵源,其實他們兩個以前還是在一個鍋裡混過飯的,想當年,權翼剛剛出仕的時候,就是跟著姚羌混的。
那個時候,姚萇的哥哥姚襄還在,那才當真是姚羌部族的一員智將,相當勇猛善戰。
但是不幸的是,姚襄壽命不長,統領姚羌部族的重任,就交到了他的弟弟姚萇手裡。
而後,隨著姚羌被氐秦收服,權翼也跟著他們投降了氐秦,苻堅很快就給他安排了職位,並且委以重任。
而這位權翼,在符融看來,端的是為正直有為的大臣,他明明曾經效忠姚萇。
但是,在氐秦的朝堂之上,卻從來也不附和姚萇,反而是該說什麽就說什麽。
姚萇說,大王應該去封禪,權翼說,封禪勞民傷財,路途遙遠,還是算了吧。
姚萇說,大王應該盡早平定東南,將大江兩岸混為一同,權翼說,晉主雖昏聵無能,但仍是正統,且君臣和諧,晉主並無大過,不可伐。
總而言之,在苻堅的面前,權翼就喜歡和姚萇唱反調。
兩位大臣進殿,苻堅立刻就支棱起來了。
他的臉上竟然掛上了和煦的笑容,完全跟剛才的瘋狂判若兩人,就好像剛才手刃美人的不是他苻堅一樣。
這也可以看出,苻堅此人的本性是如何的了。
一代佳人就這樣在他的眼前香消玉殞,還是被他親手殺害的,還沒有過多長時間,他就可以笑得出來,還把大臣們都叫到身邊,做出一副親切和藹的樣子。
可見,他就從來也沒有把摧毀人命看成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
“兩位愛卿,剛才博休已經表了態,他支持我收復晉土,現在就缺你們的配合。”
聞聽此言,苻堅登時就是眼前一黑。
啥玩意?
他什麽時候說讓他率領大軍去踏平晉土了?
“大王,臣弟不是這個意思。”
“臣弟認為,先把被晉軍攻佔的幾個城池收復回來即可,等到我軍恢復了元氣,再去攻伐晉軍也不遲啊!”
天地良心,符融只是想找個借口讓苻堅放棄圈禁鮮卑人,誰知道,竟然會給這老頭子打開了方便大門。
平定東南,活捉司馬昌明,這個念頭在苻堅的心裡,腦子裡,已經來來回回的轉了多少年。
沒辦法,沒有仗打,他難受啊!
你們要理解一個馬上得天下的名將,他想繼續本職工作的那份迫切的心情。
眼看著北方的各個部落都已經被收服,苻堅舉目四望,目前在傳統的中原范圍之內,就只有東南的晉還在那裡苟延殘喘。
這些年,從晉朝投降過來的大臣也有不少,從他們的描述中,苻堅認為,那晉主司馬曜給他提鞋都不配。
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敵人(閑著沒事乾,純屬解悶),苻堅還專門讓那些熟悉司馬曜的晉降將,為他繪製了一幅司馬曜的畫像。
整日裡端詳,最近還把它掛在了為司馬曜準備的宅院之中。
是的!
你沒有看錯,自信又貼心的苻堅,已經在為了晉朝的君主籌謀投降之後的生活了。
不只是給他們安排好了官職,就連他們的豪華居所都已經預備好了,就等著正主入住了!
苻堅現在四十有五,他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親自指揮過一場大型戰役了,實在是手癢。
可是,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還有誰可以讓他練練手呢?
也就只有弱晉了!
所以,不是說弱晉安分與否,是不是攻佔了氐秦的城池,總而言之,它的存在,對於苻堅來說,就是一個很好借口。
已經漸漸感覺到衰老的苻堅,亟需一場戰役,讓他的豐功偉業更加的輝煌。
讓他當上大皇帝,順便解解悶,只要弱晉還盤踞在那裡,就算晉軍什麽也不做,苻堅也會找茬的。
自從周邊無仗可打,苻堅就整日裡念叨,要去踏平東吳老兒,這個口號已經喊了很多年了, 只是,朝臣之中響應的人並不多,苻堅也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擱置。
符融很懊悔,這樣一來,反倒是他這個日常反對攻佔晉土的理智之人,給了苻堅一個開戰的很好的借口。
苻堅以下,權翼疑惑的看著符融,這位大王今天是怎麽回事,腦子被驢子踢了?
權翼沒記錯的話,以前朝堂之上,符融明明是苻堅攻晉的最大的反對者,是和權翼站在一起的!
這樣的主張,幾年以來,一直沒有改變,今天這是怎麽了?
權翼忽然感覺,在這個大殿之上,他變得十分孤立,姚萇就不說了,那是一個天天以慫恿苻堅為樂,專門阿諛他的。
現在,他已經這樣做了。
他站在苻堅的面前,一通吹捧,什麽主上英明,什麽小菜一碟,把苻堅吹得是喜笑顏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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