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他的軍隊也是急行軍過來,需要休整。
如果他在遇到張勳之後,就立即下令進攻,那麽雙方其實都是疲憊之師互相對決。
趙雲的兵馬原本有一萬,孫堅的兵馬則是兩萬五千人,算上孫策的五千,是三萬,按理來說,兩人兵合一處有四萬人。
但實際上他們也都是經過兩個多月的戰爭,各有不同程度的損傷,特別是孫堅,因為猛攻西華與汝陽,損失了兩千多人,再算上兩千傷兵,目前還有兩萬一千人。
趙雲攻汝陽,孫策在陳縣與紀靈對戰,在南頓進攻陳簡,同樣也有傷亡。如此林林總總,趙雲孫堅孫策三人的部隊加起來,實際人數只有三萬出頭。
三萬多疲憊之師去和同樣是三萬多疲憊之師的張勳陳紀正面硬拚,哪怕是打勝了,實際上也是慘勝,更何況後面還有袁術的主力。
所以孫堅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截住你們之後,我就原地休整,把車輛做成障礙,該休息休息,該吃飯吃飯。
反觀張勳陳紀,因為害怕繼續行軍會受到敵人進攻,只能留在沈亭警戒,等待後方袁術大軍。
然而就在這一個時辰的等待之中,陳紀的一次試探性進攻,就丟了他的性命。
誰又能想到,孫堅軍中除了江東猛虎孫堅以外,又有一名狂獅呢?
臨近脯時末刻,臨近日入,也就是下午五點鍾。
五月夏季傍晚五點的時候太陽倒是一點沒有落下去的跡象,依舊散發著炙熱的光芒,微涼的夏風拂過河岸,帶來了絲絲清涼。
可此時的袁術,卻沒有絲毫的涼爽之意,除了燥熱以外,就只剩下因為心急而產生的狂怒。
“廢物,都是廢物!一群無能之輩!”
袁術進入亭中,得知陳紀戰敗身亡的消息後,指著張勳以及其麾下的幾名校尉軍司馬一頓臭罵。
此時的“廢物”是相當嚴重的罵了,根據東漢趙曄寫的《吳越春秋》記載,如果被人罵做廢物,已經僅次於X你嗎之類的話。
從這一點上來看,可見袁術到底有多生氣。
雖然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張勳卻不敢還嘴,他知道袁術的脾氣,越跟袁術對著乾就越沒有好下場,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明公,我對陳紀說過,孫堅乃軍中宿將,不會無緣無故露出如此大的破綻,他生火造飯之時,一旁必有伏兵。可他不聽我的,一定要去試試。我思來想去,便想來讓他試探一下也無妨,隨時在後面做接應便是,應當也不會出現大問題,哪料到被那孫堅之子孫策一槍給刺死了,導致軍心渙散,士兵潰敗,這些大家皆可作證,非我等無能呀。”
“是啊,是那陳紀自己見孫堅軍在生火造飯,以為有機可趁,卻不知道孫堅早有埋伏。”
“我看戰事起的時候,孫堅軍還是相當混亂,估計只有孫堅之子孫策軍在一旁策應,到底還是陳紀無能,他自己領了五千人,那孫策只有四千多人,不僅被孫策衝散了陣型擊敗,還被他在亂軍中一槍刺死。”
“明公此事絕不是我等誆騙,真的是陳紀自己要去打,如若明公不信,大可以問問當時在場的所有士卒,大家都是聽到了的。”
將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推卸責任,把鍋甩給陳紀。
其實也不是推卸責任,的確是陳紀自己要去,結果被人殺了,怨不得誰。
何況人都已經死了,承擔主要責任也很正常,誰讓死人不會說話呢?
聽到眾人的辯解,袁術勉強壓住火氣,看向遠處孫堅的營地目光中流露出怨毒:“那孫堅從豫章起兵討董,當初路過我汝南,跟著我一起北上的時候,不過是我一家奴爾。如今不從吾,卻跟了那劉玄德,今日還要阻攔我回師,可恨至極,我必要將他碎屍萬段!”
張勳見袁術的火氣轉向孫堅,不由舒了一口氣,連忙說道:“只是孫堅比我們早到兩個時辰,提前休息,以逸待勞。我們又不敢當著他的面過去,怕他從側翼攻擊,以至於不得不嚴正以待,明公以為,我們當如何對敵?”
之前說過,袁術軍是從西北方向沿河往東南方走,而孫堅的位置是在北面,剛好處於袁術軍的側面。一旦他們繼續往前走,那麽孫堅就可以攻擊他們的側翼,直接破掉他們的陣型。
現在這陣勢有點像是袁術軍在背水一戰,而且孫堅軍也很聰明地沒有直接進攻,就遠遠地看著,讓你進退不得,特別難受。
袁軍以行軍的姿態繼續往前走吧,陣型會散,孫堅就可以進攻。
不繼續往前走,而是原地結陣,準備和孫堅軍大戰一場,那麽人家反而做防禦姿態,不和你打,繼續拖慢你的腳步,給陳溫攻打平輿創造時間。
一時間袁術有些進退維谷。
遲疑片刻,袁術站在亭舍樓上觀望,問道:“從左右兩翼包抄過去如何?”
張勳說道:“我等也是這般想的,只是我們都是急行軍,一直都未喘息,孫堅軍不僅早到,且一直在休息,脯時還吃過熱食,我軍則只有乾糧,將士們俱疲憊不堪,恐難以進攻。”
袁術四下掃視,周圍的親衛們確實如張勳所言,此時畢竟是盛夏,古代五月份算農歷,在後世就是公歷的六月份,河南六月份有多熱大家應該是知道的,平均溫度一般在30度以上,雖然現在是漢朝,可溫度基本也維持在20-30度之間,酷暑難耐。
而且根據史料記載,公元193年,豫州兗州等地發生了大規模旱災,除了四五月份下了一些雨,等到六月份以後,數個月內都是滴雨不落,月初的時候還下著暴雨,現在已經到月中,豫州已經十多天都沒有下雨。
在這樣的天氣當中急行軍,對於軍隊來說,壓力也很大。袁術可沒有曹操那望梅止渴的本事,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若不能盡快擊退孫堅,平輿怕是朝不保夕,必須強攻方可。”
哪怕明知道現在士兵們又累又餓又渴,袁術也想著還是盡快攻破孫堅,畢竟他有近八萬大軍,而孫堅只有三萬多人,飛龍騎臉,怎麽想都應該贏了。
只是他雖這麽想,謀士閻象卻說道:“明公,此時進攻,哪怕我們有兵力優勢,勝負怕也是五五之數,何況即便艱難戰勝了孫堅,拖著疲憊傷痛之軀再去平輿與陳溫兩萬人馬作戰,怕是大軍也將瀕臨崩潰,若想穩勝,還是等要讓士兵們休整一夜,吃飽喝足,方才是上計。”
“可平輿......”
袁術還是擔憂自己老巢的狀況。
閻象笑道:“明公莫憂,根據探馬來報,平輿現在還沒有被攻破,還能堅守兩日,沈亭離平輿已經不遠,明公不若遣七八千人先去支援,大軍先包圍孫堅軍,掩護援軍抵達,等援軍到了平輿之後,則必可保平輿無憂,如此一來,我們就有充足的時間慢慢對付孫堅。”
“嗯。”
袁術點點頭,覺得閻象說得有道理。
不得不說,閻象還是有點水平的,現在孫堅是想憑借人少打防守陣地戰,拖延袁術回援的腳步,其心可誅。而閻象則提議,先讓大股部隊掩護小股部隊救援平輿。
因為平輿的問題是城內的守軍太少,只有幾千人,如果能增援個七八千人,那麽陳溫的兩萬人差距就會縮小,打個幾月都不一定破城。
此時這邊袁術的主力再休養生息,原地安營扎寨,跟孫堅對耗,等士兵們休息好之後,再將孫堅一舉擊潰。
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大軍繼續馳援平輿,士兵饑餓疲憊,陣型渙散的問題。
二來則也能暫時保住平輿的安全,不讓袁術丟了老家。
當下袁術就立即按照閻象的提議,派遣將領樂就,率領八千精銳馳援平輿,同時五萬主力大軍團團將孫堅軍圍住,雙方隔了二裡之地,遙遙對峙。另外兩萬人則依靠沈亭,原地建造防禦工事,修築營地。
傍晚時分,袁術軍忙碌地穿梭於河岸邊的林地,不斷砍伐樹木,支棱起營帳和柵欄。想在短時間內修築一個營地不太現實,只能先把簡易的外圍工事修一下,做點柵欄即可。
比較有意思的是,孫堅既然是打算跟袁術打陣地戰,卻並沒有修築營地,只是將車輛擺在外圍做障礙網,士兵們露天休息,連帳篷都沒有搭建。
看到這一幕,袁術嘲諷譏笑道:“都說孫堅為江東猛虎,軍中宿將,怎麽連固守對峙之時安營駐寨的道理都不懂?”
閻象也覺得有些納悶,詫異道:“莫非他們今晚就準備進攻?所以乾脆就沒有準備過夜?”
袁術看了眼連綿不絕的營地不斷豎起的柵欄,雖然重要工事還沒有修建,可一些簡單的拒馬、鐵棱角、地澀已經在鋪設,營地已經有了一些防禦反擊的能力,便嘲笑道:“那孫堅怕是瘋了,莫說我們七萬人的大營,就算是四五萬人,再加上這些防禦設備,今夜又如何進攻?”
“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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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象一想也是,行軍打仗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孫堅軍猛雖猛,畢竟人少,加上自家軍隊已經在修築防禦工事,建造營寨,如果孫堅以為靠著他的勇猛作戰能夠抵消兵力的多寡與營寨的防禦力量,那顯然是想多了,不可能攻入寨內。
因此閻象也便不再去思考為什麽孫堅不就地扎營的問題,轉而回到營寨之中,協助一些正在扎營的將領,開始依照袁術的安排,布置今日休整時各將領的任務和戰術人員安排。
夜幕逐漸降臨,袁術大營外一片片柵欄不斷豎起,在一兩個時辰內想要建造一個完整的營寨是不可能的事情,頂多就是砍伐一些樹木,豎起一些柵欄木牆而已。不過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好歹有一片防禦工事,遇到敵人襲擊,也可以起到緩衝的作用,給予將領們反應的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慢慢黑了下來,孫堅全軍休整吃飯的時候是在脯時三刻,差不多是下午四點鍾。而袁術抵達的時候,差不多是在五點鍾,經過了一兩個時辰的鑄造營地,到黃昏三刻,也就是晚上八點鍾左右,袁術軍好歹建立起了一個簡易營地。
營地的柵欄圍牆只有正對著孫堅軍的一面,左右兩面以及背面河岸的方向是沒有圍牆的。沒有哨塔、箭樓、矮牆、壕溝,應有的一切防禦設施都來不及修建,只有一些臨時造的拒馬以及軍中存的鐵菱角撒在營地周圍。
在北面還有一處小山坡,離地約二三十丈,差不多六七十米的高度,袁軍在這裡設置了唯一的一個哨塔,挑選了數名沒有夜盲症的士兵觀察著孫堅軍的一舉一動。
樂就已經送出去了,平輿城短時間內應該無憂,今日袁術準備好好休息休息,明日等士兵們休整完畢,體力充沛之時,就以大軍優勢,擊潰孫堅,順勢再回師平輿,殺死陳溫,如此豫州與揚州最強大的兩個勢力全部除掉,他就能徹底佔領二州之地,再包圍劉表,坐擁小半個天下了。
袁術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在自己大營帳篷中躺下,隨著夜色越來越深,整個大營都沉浸在黑暗裡,連口令咳嗽都聽不到一聲,仿佛這裡根本就沒有人一樣的寂靜。
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牲口的響鼻,就只有伏在四處草稞裡的小蟲子在不停地唧唧鳴叫。成群結隊的蚊子哼哼著,在袁術耳朵邊繞來繞去,攆都攆不走。
北面的那座小山坡上,袁術派過去的九名精銳老兵分了三班,另外兩班的士兵在哨塔樓下搭了個簡易帳篷營地睡了,瞭望塔上方只有三名士兵值守,三人一邊看著遠方的孫堅營地豎起的無數火把,一邊閑聊著天。
夜空中驀然傳來一聲夜鷹的淒厲長唳,就象一顆石子丟進死水潭裡激起的漣漪般縈縈蕩蕩,讓這死一般的岑寂更顯得恐怖淒涼。
“這夜鷹真是嚇人,若是在白日,我必用我的弓箭將它射下來。”
一名士兵被夜鷹的長啼嚇了一跳,轉而開口抱怨的同時,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長弓目光不斷在遠處林間梭巡。
這些被安排值守的士兵都是弓箭手,不僅箭術了得,眼力也必須極佳,射雕刺鷹不在話下。
“行了,好好看著吧,一頭夜鷹就把你嚇得那麽緊張。”
另外一名老兵擺擺手,懷中抱著自己的弓,躺在約三四平米的哨塔上倚靠著木牆閉目養神,明日還有一場惡戰,今夜誰都需要好好休息。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邊好像有人。”
那士兵梭巡著林間,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在皎潔的月色下,隱隱似乎看到了林間穿梭而去的身影。
老兵打著哈欠道:“也許是歸林的鳥,莫再大驚小怪了。”
二人正說著,另外一名一直很沉默的士兵忽然看著遙遠的南面,低聲道:“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老兵如一隻驚醒的野豹一樣倏地站起來,目光銳利地四下搜尋。
那士兵指著南面方向:“你看營寨南面的河邊,似乎隱隱有火把照耀。”
營寨裡到處都是火把,但這處火光的方向卻是從南面而來。
這處哨崗是在營寨北面是山崗上,隔了整座營地,並不是說這些士兵的鷹眼真的能看千裡,而是在黑夜之中,那一點火光格外顯眼。
老兵眯起眼睛,他也的確看到了那處蕩漾的火光,而且這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多,正快速地向著營寨而來。
“敵襲?”
“要不要預警?”
另外兩名士兵同時看向老兵。
老兵盯了眼腳下的銅鑼,謊報軍情可是重罪,遲疑片刻說道:“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這個時候,袁術被蚊子吵得懨懨不寧,難以入睡。就在那種處於朦朦朧朧,將睡未睡之際,忽然帳外的嘈雜聲音將他驚醒過來。
有人在帳外喊道:“家主,出大事了,家主!”
袁術聽出來是身邊一名貼身親衛,同時也是一名袁家奴仆的聲音,便沉聲道:“出什麽事了?”
來人在外面說道:“樂校尉率領兵馬馳援平輿,中途被人伏擊了。”
“什麽?”
袁術大驚,急忙披上外套,穿上鞋衝出營帳。
這個時候張勳閻象等重要武將謀臣也紛紛過來,十余人湊在一起,看到袁術走出帳外,一個個都不明所以,只聽說出事了,卻是不知道出了何事。
那袁家奴仆見到袁術出來,忙單膝跪下道:“家主,樂校尉被那趙雲殺死,殘兵退回了寨外不足二裡,有騎馬斥候先回來稟報。”
“讓斥候過來。”
袁術臉色鐵青,他萬萬沒想到趙雲居然埋伏在了平輿與沈亭之間的中心地帶,就是防著自己派小股部隊去支援平輿。
由於平輿離沈亭還有三四十裡路,差不多十七八公裡的樣子,即便被伏擊,他們也沒法在短時間馳援。
片刻後,一身是血,顯然是從敵人包圍圈中殺出來的斥候帶著一身傷痛被人抬過來。
斥候跑到營前就因為疲倦加上外傷流血過多而差點從馬上跌落,好在也只是皮肉外傷,沒有傷及內髒和大動脈,經過軍醫簡單包扎,並沒有死掉。
袁術湊過來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斥候臉色蒼白,勉強說道:“明公,我們從沈亭出發之後,過了一個多時辰,離平輿只有十余裡路,樂校尉命令我們加緊行軍,今夜就盡快入城休息。軍士們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行軍的時候,河岸邊忽然殺出大隊人馬,我們猝不及防,最終大敗。樂校尉也被敵將斬殺了,敵將說他是常山趙子龍。”
“伏兵,是趙雲的伏兵!”
張勳眼睛頓時睜大了,瞳孔驟然一縮。
他想起了之前陳紀曾經提起過,河岸邊就隱隱聽到過號角的聲音,當時還曾經派遣斥候去查探。
看來河岸方向卻是有伏兵,只是當時趙雲並沒有埋伏在沈亭周圍,而是在他們抵達之後,就立即撤離了,往平輿方向而去,埋伏在了沈亭與平輿之間的要道上。
“可惡!”
袁術聽到樂就軍潰敗,雖然不至於全軍覆沒,但士兵大多潰逃,再去支援平輿顯然是不可能了,不由氣得牙癢癢。
“敵襲!”
也幾乎是在這一瞬間, 袁術等諸多將領還在為樂就的遭遇感到氣憤的時候,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同時伴隨著叮叮當當清澈的銅鑼響聲。
北面山崗之上,之前那名被夜鷹嚇了一跳的士兵並沒有看錯,北面的樹林裡,確實繞過來了一批人馬。
在黑夜的掩護下,孫堅的部將黃蓋領著一隊人,悄然來到了北面。
而孫堅自己帶著本部人馬與孫策,從正面進攻。
在南面方向。
又有趙雲部,在擊潰了樂就部之後,悄然北上,也來到了袁術大營外。
閻象在這個時候忽然驚出了一聲冷汗。
一語成讖。
孫堅沒有修築自己的營寨,他不是傻,而是真的想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