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橋之戰後,袁紹的勢力開始全面龜縮,一路敗退到魏郡和趙國一帶。
從永漢元年(196)到如今永漢三年(199),從袁紹主動出擊,再到被動防禦,算下來,這場戰爭也打了整整三年。
雙方從開戰到現在,大型戰鬥已經打過七八次,如兩次安陽之戰,鄃縣之戰,平原之戰,聊城之戰,羛陽鄉之戰,洹水之戰,界橋之戰,洹水之戰等等。
小型戰鬥更是不計其數,雙方傷亡的兵馬多達二十萬人,涉及的百姓多達百萬,耗費糧草錢財無數,造成的損失更是不可估量。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青州和冀州的體量擺在這裡,想要短時間內結束戰鬥,沒那麽容易,官渡之戰後,即便是取得了勝利,曹操也是用了五六年才逐漸將河北蠶食。
不過在陳暮的算計下,他的群狼戰術總算是獲得了成功,花費了三年時間,從戰略防禦再到戰略反攻,自被人壓著打,現在大獲全勝,將袁紹幾乎生生耗死。
劉備的青州軍,鮮於輔的幽州軍以及關羽率領的洛陽軍,開始大幅進駐冀州,各地郡國縣城望風而降,很多地方只需要軍隊派出少量人馬前去交涉,就能夠將城池佔領。
到了五月初,整個冀州的局勢就已經到了一片大好的地步,除了邯鄲和半個魏郡以外,其它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被三路大軍拿下,袁紹勢力已經出現全面龜縮。
更重要的是袁紹的軍隊軍心渙散,向青州軍投降的,四處逃散的,懶惰懈怠的,不計其數,原本二十五六萬大軍,在兩次安陽之戰後就損失了近十萬。
後來強征壯丁,又勉強補充到二十萬左右,雙方兵力還是相差不大,但質量已經有天翻地覆的差別。
並且在界橋一戰,袁紹十萬大軍所剩無幾,除了留在巨鹿的幾萬新丁以外,就只剩下魏橋,鄴城一帶的一部分老卒。
這些所有部隊林林散散,加起來不過十萬之數,在兵力上,劉備已經取得了絕對優勢。
而且更重要的是袁紹的部隊有很大一部分是戰鬥力低下的新兵,沒有經過太長時間的訓練,反觀劉備的部隊,都是百戰精銳,即便最差的鮮於輔部,也都是閻柔柯比能部的精銳之師。
所以到了如今,袁紹才算是真正的大勢已去,除非劉備現在就作死稱帝,不然的話,袁紹已經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即便依靠城池死撐,也抵擋不了多久。
五月中旬,魏郡,正是盛夏時節,平陽鄉東面的官道之上,
浩浩蕩蕩數萬軍隊向前行進,劉備陳暮張飛騎在馬上,四處眺望。
官道兩側田園無數,裡面長滿了雜草,一望無際的田地,只有極少數靠近村莊的田地有人耕種。遠處森林茂密,枝葉葳蕤。隱約還能夠看到麋鹿群在期間奔騰,偶爾躥到曾經的田園上吃草。
由於這三年來青州與冀州之間大戰無數,袁紹不得不擴充軍隊,導致魏郡不少地方的百姓為了逃兵役而背井離鄉,大量的青壯勞動力缺失,田地也自然無人耕種。
要知道整個冀州也才六百多萬人口,袁紹在最多的時候加上各地郡兵和二線部隊能達到三十萬總兵力,還有無數後勤、輔兵,號稱帶甲之士百萬,雖然冀州底子厚,但經過數年折騰,也是頹廢了不少,不少田園都變得荒蕪。
陳暮看著此間地形,看到的是一片平原坦途,便笑著對劉備說道:“此地倒是不錯,昔年秦將桓齮與王翦楊端攻打趙國鄴城,鄴城拿不下來,桓齮便進攻平陽,趙將扈輒來救,卻被擊敗,斬首十萬,此戰之後,趙國再一次陷入頹勢,又有秦國內應郭開除李牧,自此趙國徹底滅亡。”
劉備點點頭道:“此處被斬殺了十萬趙軍,城池早就不複存在,成為了一處鄉亭。我記得當年跟隨盧師征討黃巾之時,還曾經看到這裡有無數田土,百姓勤勞耕種,一片生機盎然。但現在看起來卻是如此荒涼,可見在袁紹的治理之下,冀州百姓過得並不太好。”
“袁紹強取豪奪,強征百姓為丁,引得怨聲載道,如當年暴秦征戰邯鄲一樣,秦軍不過是為錢而戰,趙國軍民卻是保家衛國,同仇敵愾。因而哪怕秦軍數十萬,亦是在邯鄲面前敗下陣來,被趙魏楚聯軍一同擊敗,死傷二十余萬大軍。”
陳暮侃侃而談道:“可見天心民心,若是不順應民意,不遵從天道,最終也不過是落得灰溜溜失敗的下場。正如今日之袁紹一樣,同樣是戰爭,大哥治下百姓安居樂業,袁紹治下百姓如同水火,焉有不敗之理?”
這裡的平陽便是秦趙發生平陽之戰的地方,位於鄴城東面二十余裡,四百年的滄桑,城池早就不見了蹤跡,連一點遺址都沒有留下,唯有一些鄉亭還存在,不少村莊都已經破敗不堪。
遠遠地有附近百姓見大軍過來,十分懼怕。村莊裡的青壯極少,多為上了年紀的長者,等到劉備大軍抵達平陽鄉亭的時候,那裡早就有人在等候著他們。
那是一群老人,劉備已經聽前面探路的士兵們說過,是鄉亭的三老在此地等候,想要見他一面,祈求一些事情。
劉備到了近前之後,翻身下馬,在陳暮張飛許褚沮授等人的簇擁之下,進入了亭舍當中。
幾名鄉老見他進來,連忙起身拱手要行禮:“劉使君。”
“使不得。”
劉備立即上前握住了他們的手道:“諸位鄉親,我奉朝廷之詔,征討袁紹,擾亂四方鄉鄰已經是萬有得罪,如何還能當得起大禮?”
嗯,聰明。
陳暮心裡誇讚了一句。
這話術挺漂亮。
別看劉備在冀州名望還不錯。
但人心都是膚淺的,很多人在被袁紹弄得家破人亡之後,不敢責怪袁紹,反而會責怪劉備。
他們會去想,如果不是你劉備與袁紹打仗,袁紹怎麽可能會強征糧草,強征壯丁?
如果不是你劉備進攻冀州,又怎麽可能會讓袁紹害得我們四處奔波逃跑躲避兵役,害得我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這種想法的人多得是,不是人心醜陋,而是人們看待問題過於淺薄,只會看到表面的因素。
那就是你劉備沒進攻冀州之前,我們安居樂業,劉備一來,我們就流離失所。
因此陳暮這才廣發檄文,把劉備是奉朝廷的命令攻打袁紹的意思散布出去,讓各縣城池鄉亭百姓都知道。
並且他也三令五申讓全軍上下都統一口徑,必須說他們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把袁紹定性為逆賊,同時還得反咬一口,說資助袁紹的都是逆賊。
如此才能佔據道德高地,那些怨恨劉備攻打冀州,導致他們被迫背井離鄉的百姓,才會把氣撒在袁紹乃至於朝廷身上。
鄉老顫顫巍巍上前說道:“劉使君仁義之名,我們早有耳聞,使君奉朝廷之命征討袁紹,我們也無話可說,但還請使君莫要驚擾地方百姓,我們過得已經很慘了。”
“還望老大人知曉,青州軍乃是仁義之師,絕不會動百姓一針一線。”
劉備連忙拍著老者的手道:“此戰過後,冀州重新回歸朝廷,屆時朝廷會分發田地,讓各地百姓休養生息,我也會向朝廷上書,若有饑困郡縣,免除朝廷賦稅,將來也絕不會再燃起戰火。”
“能得使君此言,老朽就放心了。”
“還是劉使君仁義啊。”
“我兒為防止強征為丁,逃去了常山國,該叫他回來了。”
諸多鄉老得了劉備承諾,一個個高興不已。
等送走了本地鄉老,眾人才進來。
劉備坐在亭舍當中對陳暮張飛許褚沮授等親近之士說道:“《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百姓乃是國家根石,若是不能善待百姓,則天下會亂,將來諸位治理地方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這一點。”
“唯!”
眾人紛紛拱手應是。
在亭舍當中又坐了一會兒,外面忽然有人來報道:“明公,關將軍來了。”
“二哥來了?”
張飛大喜道:“我都已經數年沒見過他了。”
劉備立即起身道:“走,前去迎接。”
眾人浩浩蕩蕩一行百來人,出了亭舍站在了西面官道上眺望。
就看到一支千人軍隊正從西往東而來,已不足一裡。
關羽大軍本來就正在攻打鄴城,離此地不遠,聽聞劉備東來,連忙過來相會。
在隊伍最前面的人穿著綠色鸚鵡長袍,臉如重棗,二尺胡須在胸前飄蕩,遠見劉備,臉色大喜,連忙催促馬匹奔馳。
劉備張飛陳暮三人也是催促著馬匹疾馳,四人雙向奔赴,很快越來越近。
“二弟。”
“二哥!”
“二哥!”
“大哥三弟四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人到了近前,紛紛翻身下馬,摟在一團。
劉備拍著關羽的肩膀,上下打量道:“二弟,數年未見了,壯碩了不少,你在洛陽還好嗎?”
關羽笑道:“托大哥洪福,天子還算器重我,現在洛陽軍隊多由我執掌,又在四弟謀劃之下,屢次擊敗袁軍,立下微末功勞,沒有給大哥丟臉。”
陳暮含笑道:“二哥自謙了,若非二哥在安陽力戰顏良文醜,我們在青州想要抗住袁紹的壓力也沒那麽容易。能戰勝袁紹,二哥居功至偉,當然,三哥也不差,若非三哥,我們也破不了袁軍。”
張飛原本還有些苦大仇深的臉色頓時眉開眼笑了起來,其實幾個人也不是在邀功或者談誰功勞大,只是關羽太傲了,屢次擊敗袁紹,又看到劉備,忍不住驕傲了一下。
這句話裡的意思並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大功勞,有多受劉虞器重,而是告訴劉備,自己在洛陽混得很好,在對戰袁紹上沒有給劉備丟臉。
只不過光想著讓劉備高興,卻忽略了張飛的感受,畢竟張飛一直跟著劉備作戰,功勞就沒有關羽那麽多。
好在陳暮情商高,幫關羽圓了回去,不然張飛可能會悶悶不樂。
“哈哈哈哈。”
劉備真心為兄弟高興,大笑著說道:“二弟能夠立下不世之勳,為兄甚是欣慰,來來來,我們先去亭舍坐坐。”
幾人相擁著一起往回走。
周圍諸多將領和謀士便跟在他們身後,因為亭舍太小,裝不下這麽多人,因此劉備就令各將領先去統率自己的部隊,亭中就隻留下劉關張陳以及沮授牽招許諸關平管亥等人。
事實上張遼高順臧霸黃忠太史慈他們並不在此地,劉備隻帶了本部人馬,將領只有牽招,還有大小校尉軍司馬二三十余人,除此之外,又有陳暮帳下的一些主簿、佐吏、功曹,如諸葛亮孔儉姚博黃琦等人。
大軍出動,並不是十多萬人馬一起浩浩蕩蕩行軍,而是有計劃有分配任務的行動。
張遼萬勝軍渡過漳水,配合高順陷陣軍,總計兩萬人,由田豐做籌劃, 取斥章列人曲梁等縣,過雞澤鄉,南下威逼邯鄲。
臧霸與黃忠太史慈三萬大軍渡過魏橋,北上在斥丘與劉備大軍匯合之後,又被陳暮指派荀攸做監軍,命令他們繼續北上,直取梁期縣,切斷鄴城與邯鄲之間的聯系。
而關羽那邊則隻帶了關平和管亥,趙雲徐晃武安國等將領也都各自有自己的進攻路線。
如趙雲原本與關羽一同攻打鄴城,關羽走後由他率領部隊,徐晃則通過林慮谷的漳水古道進攻涉縣,以斷袁紹與並州高乾之間的聯系,武安國則在後方安陽負責督運糧草,配合前線行動。
再加上北面的鮮於輔,可以說是四面八方,總計二十多萬大軍,將邯鄲與鄴城團團圍困住,即便是太行山當中的高乾,也很難對他的舅舅袁紹進行支援。
比較有意思的是,恰好司馬懿、司馬朗、楊修、陳群等人正好跟著關羽大軍在鄴城。
此番關羽過來,幾人便一同過來要見陳暮,因為地位不高,只是軍中記錄的文書以及佐吏官員,因此大家夥都只能站在門口。八個人筆挺地立坐一排,大門口左右兩邊各站四個,正大眼瞪小眼,互相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