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在一片喊殺聲中,北海衛終於突破封鎖,戰場的態勢迅速反轉。
瓦剌部被打的節節敗退,五萬騎兵損失過半,最終放棄抵抗,向著西北逃竄。
眼看瓦剌大勢已去,朱祁鎮並不貪進,下令所有人撤回鄂爾渾城。
曹鼐和鄺埜兩臉懵逼,戰爭打了這麽久,他們兩位甚至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朱祁鎮進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兩人劈頭蓋臉臭罵一頓。
鄺埜自然是滿臉不信,說道:“皇所言多是推測,老臣以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還他娘的誤會?”
朱祁鎮大怒,指著鄺埜的鼻子罵道:“刀子已經架在朕了的脖子,你說是誤會?是不是等到朕被人一刀殺了,就不是誤會了!”
曹鼐趕忙勸道:“皇息怒,鄺尚書不是這個意思!”
“哼!”
朱祁鎮重重一拍桌子,說道:“脫脫不花,你過來!”
脫脫不花就在堂前候著,聞言走前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一番。
曹鼐和鄺埜越聽下去,臉色越是難看。
他們絕對想不到,自以為掌握的情報全是錯的,是別有用心之人刻意誤導散布的假消息。
鄺埜仍是一臉不服,說道:“啟稟皇,這都是脫脫不花的一面之詞,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不能證明其真實性!”
朱祁鎮面色陰冷,緩緩道:“古拉謀反,意圖弑君,也是一面之詞?”
“這……”
鄺埜眉頭緊皺,說道:“就算古拉真的謀反,罪可當誅,卻不能說明朝中有同黨,還是位高權重之人,此事牽連甚廣,請皇明察!”
朱祁鎮被氣得笑了,沒想到這位鄺尚書還挺嚴謹。
“漠北衛古拉謀反,瓦剌部桑赤大軍入境,韃靼部兩千人馬暢通無阻一路殺進大漠腹地,在諸多事實面前,你還要嘴硬到什麽時候?”
鄺埜思索許久,說道:“老臣這就回京,查明真相!”
朱祁鎮輕笑道:“好啊,你去查吧!”
鄺埜行禮,道:“老臣告退!”
曹鼐趕忙說道:“鄺尚書且慢,如果真的有人謀反,怕是京師危矣!”
鄺埜沉著臉,說道:“老夫這把年紀,生死早已看淡,若是能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情報,就算沒白死!”
說完之後,衝著朱祁鎮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退下。
曹鼐神色焦急,說道:“皇,是否給鄺尚書調撥一些兵馬?”
朱祁鎮擺擺手,道:“放心,他回不去!”
曹鼐不解,問道:“為何?”
“不信你就等著看吧,他肯定回不去!”
朱祁鎮輕笑一聲,說道:“朕要殺回京師,卿家來幫著拿個主意吧!”
曹鼐想了想,問道:“皇現在能動用多少兵馬?”
“漠北衛兩千,韃靼部一千五,北海衛五千。”
“老臣建議分批次坐火車回京。”
朱祁鎮再次皺起眉頭,到了此時,這位內閣首輔還不相信京師已經發生政變。
用腳後跟想想,人家會讓你坐火車殺回去?
“回京師的鐵路要經過居庸關,此處易守難攻,如果朕沒猜錯,現在通過居庸關的火車已經停運,而且,這裡應該派了重兵把守。”
曹鼐說道:“若居庸關不通,便向東走南口,或者古北口,實在不行就繞道山海關!”
朱祁鎮心中暗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你能想到的,人家想不到?
如果居庸關走不通,這些關隘肯定也被控制住了。
“就走居庸關!”
朱祁鎮在輿圖點了點,
說道:“朕準備將兵馬分為三路,以北海衛為中軍,漠北衛和韃靼部分列兩翼,隨時接應。”曹鼐滿臉難色,不是你說的居庸關走不通嗎?
朱祁鎮抬起頭,問道:“哈銘到了沒?”
袁彬趕忙回道:“回皇,北海侯正在兵械庫,清點城中裝備。”
朱祁鎮點了點頭,京師之中兵強馬壯,彈藥充足,自己現在只有鄂爾渾城這麽一個三流基地,城中的裝備彈藥就顯得尤為重要。
哈銘很有經驗,一進城就控制住兵械庫。
不過話說回來,自從哈銘留任北海衛,倒是有些年頭沒見過了。
“脫脫不花,阿圖魯!”
兩人趕忙前行禮,同聲道:“臣在!”
朱祁鎮看著兩人,說道:“你二人去軍械庫找哈銘,先把武器裝備配足,只是……你們的兵馬不擅火器,暫且以刀弓為主。”
“臣遵旨!”
“臣遵旨!”
兩人行禮告退,去尋哈銘要裝備,烏薩克趕忙跟了去,問道:“姐夫,你要去見哈銘大將軍?”
阿圖魯點頭道:“正是!”
“帶我!”
聽聞偶像就在城中,烏薩克很是興奮。
阿圖魯看了他一眼,說道:“去了不要亂講話!”
“我知道!”
就在三人趕往軍械庫的同時,棲棲克被人押送到朱祁鎮面前。
“罪臣叩見吾皇萬歲!”
朱祁鎮看著她手腳的鐐銬,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棲棲克本來還很堅強,現在突然想哭,熱淚在眼眶中一個勁打轉。
“來人,給她解開!”
朱祁鎮吩咐一聲,立刻有人拿著鑰匙,準備開鎖。
“皇,不可啊!”
這時候,又是曹鼐站了出來,伸手攔住。
“此人有謀反之嫌,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不能放啊!”
朱祁鎮問道:“她怎麽謀反的?”
“她……她是……”
曹鼐突然愣住,是啊,她是怎麽謀反的?
如今細細想來,棲棲克謀反是古拉查出來的,無論是證人還是證據,似乎都是和古拉有關。
如果古拉才是叛黨,那麽棲棲克很有可能是被誣陷的!
朱祁鎮懶得跟他解釋,揮手道:“放人!”
“是!”
隨著哢嚓哢嚓兩聲,棲棲克手腳的鐐銬被打開,頓時感覺到身一陣輕松。
“皇大恩大德,罪臣棲棲克永世難忘!”
“朕隻信今生,不信來世,有什麽話咱現在說清楚。”
棲棲克想了想,說道:“臣今生隻為皇賣命,無論皇有什麽要求,臣絕不會皺一皺眉!”
朱祁鎮擺了擺手,說道:“你先別急著說這些,朕問你,是怎麽把漠北衛搞丟的?”
棲棲克頓時羞愧難當,說道:“臣無能,被古拉奪了權,甘受皇責罰!”
“你被奪權事小,這些人轉過頭來就將槍口對準朕,你還覺得你這個漠北衛指揮使當的很稱職嗎?”
“臣不敢……”
棲棲克跪倒在地,將頭俯的低低的,說道:“臣辜負了皇的信任!”
“你知道就好!”
朱祁鎮歎了口氣,說道:“從現在開始,免去你的漠北衛指揮使一職,以後漠北衛由阿圖魯負責。”
棲棲克臉露出失望之色,可隨之苦笑一聲,說道:“臣……遵旨!”
這些年來,她嘔心瀝血經營漠北,收拾也先留下的爛攤子,眼看著這裡的一切慢慢好起來,可是……
只能說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啊!
免去這個女人的職務,朱祁鎮心中最後一塊石頭也放了下來。
自此以後,漠北衛和也先家族再無瓜葛。
風雪吹了兩日,終於停了。
八千人馬浩浩蕩蕩出了城,一路向南而去。
朱祁鎮騎馬走在最前,身邊跟著哈銘和袁彬,還有跟隨自己從京師偷跑出來的二十名錦衣衛。
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
放眼望去,視野中白茫茫一片,天地渾然一色。
此情此景,朱祁鎮不禁感慨,如此大好河山,怎能不叫人留戀?
當初太宗皇帝北伐之時,大致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報!”
前方斥候飛馬來報:“鄺尚書及隨行人員求見!”
朱祁鎮似乎早有準備,說道:“讓他們過來。”
“是!”
不多時,鄺埜騎著馬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皇,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卿家不要激動,出了什麽事?”
“鐵路在居庸關被攔截,火車無法通行!”
朱祁鎮淡淡一笑,問道:“朝廷是不是還派了重兵把守?”
鄺埜點頭道:“對,沒錯。”
朱祁鎮又說道:“是不是把你攔住,不讓你過關?”
“是啊!”
鄺埜很是疑惑,問道:“皇怎麽知道?”
朱祁鎮笑而不答,繼續問道:“他們沒說為什麽切斷鐵路,駐兵居庸關嗎?”
“說了!”
鄺埜用力點點頭,臉色卻變的遲疑起來:“就是,這個……”
“什麽這個那個的,有話就說!”
“是,是……”
鄺埜一咬牙,說道:“守城的乃是都督楊俊,此人聲稱皇已經……已經……”
“朕怎麽啊?”
“他說皇……駕崩了!”
鄺埜感覺到額頭刷刷冒冷汗,皇活得好好的,那個楊俊卻說皇沒了,這不是找死嗎!
朱祁鎮聽罷,並未太在意,因為他已經預想到了這個結局。
“有沒有京師的消息?”
“那楊俊說了,諸位大臣正在籌劃太子殿下登基!”
朱祁鎮太清楚這個套路了,他自己就是七歲半登基繼位,現在命運輪到自己的兒子了。
小孩子怎會知道皇帝為何物,每天只會玩耍,各種奏疏密信全都進入內閣,天下的權力也會隨之轉移。
這群人太狡猾了,他們發現自己這個皇帝脫離了他們的控制,就想方設法弄個新皇帝。
當然了,這個新皇帝必須年輕,通常有十幾歲,最好是連十歲都不到的那種。
因為皇帝越年輕,年齡越小,越容易受到內閣控制。
“卿家先回鄂爾渾城,等朕的消息!”
“遵旨!”
鄺埜接下聖旨,又忍不住問道:“皇需要老臣回去作甚?”
朱祁鎮說道:“補給,糧草!”
打仗需要後勤保障,越是難打的仗,最後越消耗資源。
今日一仗是要攻下居庸關,可是居庸關易守難攻,如果沒有充足的物資保障,很難攻下來。
鄺埜和曹鼐都曾跟隨自己親征,讓他們負責後勤糧草,也算是物盡其用。
可是,鄺埜看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卻忍不住搖了搖頭。
朱祁鎮問道:“你又想說什麽?”
鄺埜語氣有些低落,說道:“居庸關素有天下第一險關之稱,皇這些人馬恐怕……很難攻下。”
朱祁鎮心中暗道,我不知道嗎,還用的著你教?
可是,現在還有什麽好辦法嗎?
就算兵力再加一倍,兩倍,十倍,到了居庸關那座狹小的城寨,根本施展不開,不管有多少兵力都會被淹死在河裡。
“朕知道,你去吧!”
鄺埜也不再多言,帶人進了城, 與曹鼐一起負責後勤補給。
朱祁鎮則帶隊繼續前行,終於在兩天后趕到居庸關。
果不其然,這裡是右都督楊俊在把守。
楊洪有兩個兒子,老大叫楊俊,官拜右都督,老二叫楊傑,現在是遊擊將軍。
居庸關是北方最重要的關隘,楊洪派兒子來鎮守,看樣子是早有準備。
袁彬策馬前,到城門口喊道:“吾乃錦衣衛指揮使袁彬,後面是皇親率大軍進京,速速開門!”
沒有人答話,但是,從城牆放下一個竹籃。
袁彬自然明白,便將腰牌裝進那個竹籃當中。
等到竹籃被拉去,城牆的老兵看到腰牌,不敢擅自定奪,立刻去尋長官。
大致過了一刻多鍾,城牆終於有人喊道:“何方來的逆賊,竟敢冒充皇?”
袁彬大怒,伸手指著他,說道:“這是錦衣衛指揮使的大印,你可看仔細了!”
“抱歉,下官沒讀過書,不認識字!”
說著話,那枚腰牌一個自由落地,掉在袁彬腳下。
袁彬大怒,當場便要指揮人殺進去。
“別急,他們還在試探!”
哈銘攔住袁彬,然後亮出自己的腰牌,說道:“吾乃北海衛指揮使,這是本指揮的腰牌,你看不看?”
很快,竹籃又被放下來,晃晃悠悠來到哈銘面前。
哈銘想都沒有,就將自己腰牌扔進去,卻再次慘遭侮辱。
對方根本就不仔細看,也不給你解釋的機會。
哈銘也不說什麽,下馬將腰牌撿了回來,然後攜袁彬一同回到禦前匯報。
“皇,這些定是叛軍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