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看似醉意朦朧,但心底兒門清。
不論是劉備奏請天子遷都,還是關中大旱,都不是尋常人能知曉的情報。
眼前這自稱是青州鹽商的許平,卻對這些事信口拈來。
不僅如此,還能預測兗州蝗災,繼而斷定劉協必然要遷都青州。
“許家主在青州,認識的人想必不少。”許攸借醉試探。
鄭平本就是故意給許攸泄露情報,見許攸試探,不假思索地道:“要當鹽商,認識的人少了,可成不了事。”
“就連販鹽的護衛隊,都是青州曾經最大的海賊,只不過這海賊如今不當賊了,改當護衛了,還是劉使君指定,青州鹽商唯一可以聘請的護衛!”
“許太守現在明白,為何我不願意當內應了?”
“藏不住事兒啊!”
“但我這人,也沒什麽野心,就想當一個商人賺些養家糊口的錢。”
“今日我給許太守說的,出了這個門,可就不會認的。”
許攸大笑:“許家主,言重了!來,再喝!再喝!”
半個時辰後,許攸醉醺醺的返回馬車。
但一回到馬車,許攸眼中的醉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冷意。
“叔父,這許平沒什麽問題吧?”許逸見許攸面色有些凝重,不由有些擔憂。
許攸目光冷峻,靜靜地道:“有一些問題,但也不算大問題,這許平極有可能是假名。”
許逸兩眼一瞪:“假名?那許平敢騙我!叔父,給侄兒五百精騎,我去砍了他!”
許攸輕斥道:“一開始讓你砍你不砍,現在你在這激動什麽?”
許逸有些委屈:“一開始我不知道許平是假名啊,既然是假名那就很可能是劉備的暗探,自然要砍了他!”
許攸冷笑:“阿逸,讓你平日裡多看些書,你就會搗鼓斂財的事。既然猜到了對方是假名,叔父我就可以將計就計了。”
“不管他是真的鹽商,還是劉備派來的探子,既然敢接近我,自然是想從我這兒得到些好處。”
“阿逸,以後你多跟這許平接觸,我偶爾會告訴你一些情報,你有意無意的告訴那許平。”
“記住!錢不能要得太少了!”
“哼!小覷我許子遠,可是會付出代價的!”
許逸對許攸更是佩服:“叔父果然是大將軍麾下第一智者,將計就計,既能立功,也能獲得大量錢財。”
“若那許平是真的鹽商,大將軍贏了劉備,叔父直接可以替大將軍招攬。”
“若那許平是劉備的探子,叔父偶爾給一些假情報,足以將劉備玩弄於股掌之中。”
許攸大笑:“這世上想算計我許子遠的人,還沒出生呢!”
許攸的辦事效率很快。
這收了錢,第二天就讓許逸將免死詔令送到了鄭平手中。
“看到沒?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可是用傳國玉璽蓋的免死詔令。”許逸有些得意的指著免死詔令上的璽印。
鄭平仔細端詳詔令上的璽印,詢問道:“賢弟,不是為兄信不過你。你這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許逸不屑地道:“若是別人,沒有半個月休想蓋璽印;可我叔父是誰,那可是大將軍最信任的人,蓋個璽印,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鄭平驚訝:“這事都驚動大將軍了嗎?”
許逸笑道:“傳國玉璽在大將軍手中,
大將軍若不同意,誰敢蓋璽印啊。” 鄭平小心翼翼的將免死詔令收起來,又偷偷給許逸塞了個小盒子,歉意道:“賢弟,別怪為兄多疑。這亂世之中,不多點心思,估計早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許逸將小盒子往袖口一塞,熱情地道:“許兄你太客氣了,你我如此交情,愚弟又豈會計較這些小事。許兄準備何時返回青州?”
鄭平不假思索地道:“若不是要等賢弟來,為兄昨日就要返回了。如今要事都辦完了,為兄也得返回青州了。”
許逸卻是湊近壓低了聲音:“許兄,叔父讓愚弟給你傳個話,只要不涉及太機密的事,我們之間都可以精誠合作的。”
鄭平聞言卻是婉拒道:“賢弟,你這可就為難為兄了,為兄早就說過,不會當內應。若只是言商,我肯定不會讓許太守吃虧的。”
看著從容登船的鄭平,許逸的眼中多了疑惑:難道,這許平真的只是個逐利的鹽商?
而回到船艙內鄭平,將偽裝卸下後,卻是將免死詔令扔垃圾般的扔在一旁。
“貪婪,是人的惡性之源啊。”
“許子遠,連傳國玉璽的印都敢私刻,你這膽子可真是大啊。”
許逸說的話,鄭平半句都不信。
哪怕袁紹再信任許攸,都不可能連夜給許攸在一個免死詔令上加蓋傳國玉璽的璽印。
許攸這是欺負許平沒見過聖旨呢。
誰家的聖旨蓋的是傳國玉璽的璽印啊。
更何況,給一個鹽商的免死詔令,加蓋傳國玉璽的印璽,這鹽商至少都得是袁紹的爺爺輩才有資格享有。
許攸比鄭平預想中更貪!
“阿曄,敢孤身去趟涿郡嗎?”鄭平召來劉曄,詢問劉曄的意見。
劉曄凝聲道:“曄既敢隨軍師北上,又何懼去一趟涿郡?”
鄭平斂容讚道:“好膽色!阿曄你在青州不如阿亮和阿遜知名,又是漢室後裔、世居淮南,孤身去涿郡,這身份也不容易被懷疑。”
“我要你以袁術故吏的身份,投身於袁紹的大將軍長史審配麾下!”
“此事危險,若你不能隨機應變,很可能會被視為青州的探子。”
“你可要想清楚了!”
劉曄雙眸中沒有絲毫懼意:“曄自問才智不輸旁人,亦有隨機應變之能。軍師可放心將此事交付予我。”
鄭平壯道:“阿曄有佐世之才,亦不可墜了這個名號。”
“記住,取得審配的信任是你最為緊要的事。”
“哪怕袁紹要殺你,你也得讓審配保你。”
劉曄點頭:“取得審配信任後,曄需要做什麽?”
鄭平附耳低語了幾句,劉曄的雙眸瞬間瞪大。
但很快,劉曄的雙眸又恢復常態:“軍師放心,曄一定會完成軍師的囑托!”
待得劉曄離去,諸葛亮和陸遜卻是湊了過來。
看著一副諸葛亮和陸遜躍躍欲試的模樣,鄭平又豈能不明白兩個少年郎心中的想法。
“別想了,你二人在青州太出名,這要去了涿郡,第一時間就被人給抓了,我還得想辦法救你們。”
諸葛亮不服道:“那為何劉曄能去?他在青州雖然不如我和阿遜出名,但也不是沒人認識。”
鄭平輕笑:“阿曄能去,是因為阿曄姓劉,是光武帝之後。”
諸葛亮頓時泄氣:“兄長,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鄭平輕搖羽扇,愜意而道:“自然是,回青州了。否則許攸就該懷疑我的用意了。”
諸葛亮瞪大了眼:“這就回去啊?”
鄭平笑道:“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要回去了。袁紹現在焦頭爛額,萬一他發瘋扣押我們的商船,豈不是得留下來當人質?”
“這裡是冀州,又不是青州,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諸葛亮卻是低聲嘟囔:“說話又說一半,又瞞我。”
正如鄭平斷言的一樣,此時的袁紹,的確焦頭爛額。
張合自南皮城傳來的情報,讓袁紹惱怒不已。
“大耳賊,竟敢如此囂狂!”
“荀諶,你不是說平原國的青州六營都是虛張聲勢嗎?”
“為何連關羽和張飛都出兵打南皮了?”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若不是你說要截殺趙雲,那劉備又怎麽會尋到理由去打南皮城?”
“劉備打南皮就算了,關鍵還讓趙雲和公孫瓚的家眷跑了!”
袁紹眼神凶狠,開始責怪荀諶。
荀諶心中發苦。
什麽叫我的餿主意?
大將軍你對劉備不滿,我才出的這個主意啊!
怎麽現在就成了我的錯了!
韓猛兵力數倍於趙雲,這將軍不出力,我縱然有通天計略也難以施展啊。
荀諶雖然有不滿,但也不敢當著袁紹的面這般說。
袁紹是個愛面子的!
罵幾句也就過去了,若荀諶去反駁,反而會惹得袁紹更怒。
然而,荀諶不開口,不等於沒人落井下石。
逢紀早已按捺不住了:“大將軍,聽說荀諶的侄兒荀攸,如今是青州別駕,成了劉備的親近之人。”
“荀諶肯定是跟劉備暗中有勾結,故意隱瞞了青州六營在平原國的具體兵力。”
“又假裝要助大將軍擊敗公孫瓚,趁機放走了公孫瓚的家眷。”
“請大將軍治荀諶通敵之罪!”
這話一出,文武屬吏紛紛看向逢紀。
逢紀這是要讓荀諶去死啊!
通敵之罪,好大的一項罪名!
袁紹的臉色以可見的速度變得鐵青:“荀諶,你作何解釋?”
荀諶也被逢紀忽然來的彈劾驚呆了。
我荀諶通敵?
我荀諶豈會通敵!
怒火自心底滋生,荀諶大怒呵斥:“逢紀,你敢構陷我?我若通敵,我豈會設計置公孫瓚於死地?”
逢紀冷笑:“荀諶,你莫要再狡辯了!你不僅通敵,還想助劉備除掉大將軍。”
“你看你獻的什麽狗屁計策?讓大將軍當誘餌,誘使公孫瓚直奔大將軍將旗!”
“我本來駁斥了你的計策,結果你卻跟許攸暗中勸大將軍親征,幸得大將軍吉人有天相,及時得知了南皮城被圍的情報,否則還真讓你的陰謀成功了。”
“你還敢說,你沒有私通劉備?”
袁紹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
荀諶氣得肝火直冒,右手顫抖的指著逢紀:“逢紀你個奸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逢紀氣焰更盛,上前一步,昂頭傲視荀諶:“你說我是欲加之罪?那你倒是解釋解釋,為什麽關羽和張飛會出現在南皮城?為什麽趙雲和公孫瓚的家眷會成功逃離?為什麽你會讓大將軍冒著危險當誘餌?”
一連串的質問,讓荀諶啞口無言。
但逢紀卻是不依不饒,繼續道:“你解釋不了,那我來替你說!”
“鄚城的呂曠、呂翔兩位將軍,曾率兵劫趙雲的營,結果全軍覆滅;而鄚城主將韓猛卻跟沒事兒似的放過了趙雲。”
“這韓猛是大將軍麾下,僅次於顏良文醜張合高覽的第五員大將,結果追了趙雲快半個月,就是沒追上。”
“最後還故意將趙雲攆去了南皮城!”
“這韓猛,必然是受了你的蠱惑,跟你沆瀣一氣!”
“荀諶,你知罪嗎?”
逢紀不愧是搬弄是非第一人,直接將最近的情報都列舉出來,乍一看,荀諶還真跟勾結了劉備一樣!
劉備要救公孫瓚的家眷,公孫瓚的家眷順利脫困。
劉備要奇襲南皮城,荀諶誤導了袁紹等人對青州六營在平原國具體部署的判斷。
公孫瓚要出城決戰,荀諶就建議袁紹親征。
荀諶去勸荀攸來涿郡當尚書,結果荀攸當了劉備的青州別駕。
不論怎麽看,荀諶做的事都是劉備得利、袁紹受損。
眾文武的眼神,紛紛看向荀諶。
辛評更是激動問道:“友若,你當真投了劉備?”
荀諶已經無力辯解。
此時的荀諶,下意識的想起了荀攸的勸諫:
“叔父,攸善意奉勸你一句:千萬別去打白袍營的主意,公孫瓚家眷到青州,袁大將軍破易京城,各取所需就可以了。”
“即便有人要獻策攻殺白袍營,叔父你也決不可附議。一定要以信義二字反駁,記住,隻論信義,不論其他,否則會引禍上身!”
荀攸的勸諫歷歷在耳,讓荀諶更是苦悶。
“公達,你早就知道,我今日會受此禍事嗎?”
袁紹拂袖而起,看向荀諶的眼神變得憤怒:“荀諶,本將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勾結劉備?”
“來人,去掉荀諶的冠帽!”
聽到袁紹如此定論,荀諶忽然感到一陣心涼。
就因為逢紀的構陷,就認定我荀諶勾結了劉備?還要當眾去了我的冠帽?
這就是我荀諶擇選的明主嗎?
兄長,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你執意要將族人都遷徙回潁川了。
君子可避,小人難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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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