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出世的鬼谷傳人,要麽口若懸河,言辭之鋒利,不下於刀劍,要麽統兵帯將,功勳赫赫,進可攻城略地,退,可擋百萬雄師,先拋開能力不談,無論哪一代鬼谷傳人,可都沒像他倆這樣,面癱也就罷了,話還特別少。
剛剛一開門,蓋聶就抱著寶劍站在門口,就跟早上衛莊站在他寢居門口一樣,忒嚇人了!
蓋聶打招呼也極其言簡意賅,抱劍拱手外加四個字:“在下蓋聶!”
要不是有衛莊打底,初次見面,韓非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和蓋聶打交道。
“蓋聶先生,難怪衛莊兄突然到我府中,說是讓我見一位朋友,我與他相識這麽久,整日衛莊兄長,衛莊兄短,還經常請他喝酒,他從未把我稱為朋友!”
雖然知道嬴政就在這所宅子裡,韓非卻裝作不知,原因很簡單,衛莊猜到是衛莊的事情,這一切一概與他無關,更與韓衝無關。
韓非已經猜到韓衝的打算,今日韓衝絕不會主動來見嬴政和蓋聶,他特意回府居住,並讓烈山秘密清理掉府中所有暗探,目的其實只有一個,釋放信號給羅網和夜幕。
今日韓非見嬴政與蓋聶,他的任務就一個,將他二人帶至右司馬府,至於怎麽讓嬴政和蓋聶離開這所宅院,韓非不需要想那麽多,韓衝那裡自然會安排好一切。
衛莊見韓非又在那裡皮,強忍著拔出鯊齒給他梳頭的衝動,將目光瞥向一邊,懶得看他。
“鬼谷傳人,也可以當九公子的朋友麽?”
“那是當然,先生有所不知,我十弟與衛莊兄又豈止是朋友二字所能概括!他倆......天天在一起喝酒聊天,比武論天下,親兄弟,也就他倆那樣了!”說起這個,韓非一臉幽怨的看了衛莊一眼,每日看著他們喝酒、談天論地,殊不知他有多羨慕。
表面上,韓非是表現自己的放蕩不羈的那一面,可實際上,這卻是一句誅心之語,蓋聶與韓非雖不曾動手,可二人之間的交鋒,從韓非進門,就已經開始了。
“十公子之名在下耳聞已久,卻是無緣一見,若有機會,在下定當面請教!”韓非突然提及韓衝,又避重就輕的點了下韓衝與衛莊二人現在的關系,蓋聶眼神微變,衛莊的變化,韓非的意有所指,令他在無形之中感到些許壓力與藏在暗中的鋒芒,這一切,是還未出現的韓衝所帶來的。
此時,蓋聶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想見一見韓衝的衝動,他想看看,這個令桀驁不馴的衛莊發生如此變化的韓國十公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二位公子皆師從小聖賢莊荀夫子,又與鬼谷傳人稱兄道弟,但是在閣下的五蠹一文中,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兩句,可是歷歷在目!”
蓋聶突然反擊,韓非的面容突然變得凝重,剛才的蓋聶,是一個江湖俠客,現在的蓋聶,才有了一點鬼谷傳人的意思。
“百家學說,亦有分野,如鬼谷絕學分縱與橫,儒,分為腐儒與王儒,俠,也有凶俠與義俠!”
“請指教。”
“腐儒一味求聖人治天下,輕視律法的疏導,如果必須一年四季每日都是晴天,才可以五谷豐登,以此治天下,忽略了人性善惡,
未免不切實際。”面對蓋聶目不轉睛的注視,韓非毫不退讓,一改慵懶不羈之態:“俠為仗劍者,凶俠以劍謀私欲,義俠以劍救世人,孟子曰:雖萬千人,吾往矣,乃是儒之俠者!” “看來,九公子對劍也頗有研究!”韓非撤掉偽裝,氣勢一變,蓋聶神情不變,眼神深處,卻多了一份認可與敬重。
衛莊看著韓非毫不退讓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意。
“在兩位面前論劍,豈非貽笑方家,倘若蓋聶先生有機會見到我十弟,可與他談劍論道,必有收獲!”韓非因身體之故,不能習武,可嘴皮子練得相當不錯,狐假虎威、借機借勢的本事更是用的爐火純青:“我雖不及十弟那般有天縱之才,可莊子有一篇,說劍,倒是頗得我心!”
“願聞其詳!”
“劍分三等:庶人劍,諸侯劍,天子劍!”
說到天子劍時,韓非的眼神意有所指的看著蓋聶,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行凶鬥狠,招搖過市,為庶人之劍;以勇武為鋒,以清廉為鍔,以賢良為脊,以忠義為鋏,為諸侯之劍;以七國為鋒,山海為鍔,製以五行,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舉世無雙,天下歸服,為天子之劍!”
直至此刻,蓋聶才真正領會到韓非的過人之處,之前讀韓非的著作,他對韓非的感官並不是很好,親眼所見,方知名不虛傳!
“九公子所主張的嚴刑峻法,也是一把治世的利劍!”
“亂世重典,法可以懲惡,也可以揚善!”
“劍是凶器!”
“劍也是百兵之君子,劍雖雙刃, 關鍵,卻是在執劍之人,我十弟有一句話,更入木三分!”
“請指教。”
“學劍,先學做人,練劍,當練握劍,出劍,先刺己身,收劍,當知輪回!”
不知道為什麽,每每想起韓衝說這句話時的神態,韓非心中很不好受,這幾年,他好幾次問韓衝在外的經歷,韓衝隻字不提,這些話背後,代表著一段段非凡的經歷與過往,不禁令人深思。
“蓋聶受教,請!”
......
當蓋聶讓開身後,從客廳月亮門後,走出來一人,同樣一襲白衣,截然不同的氣質,俊朗不凡的面容被一副銀色面罩遮蓋,卻露出一雙凌厲、霸道的雙目,一頭黑發隨風而動,舉手抬足,一股久居人上的王者風范表露無遺......
“你在等我?”
韓非從未見過嬴政,卻知道他就是嬴政,當他出現在眼前時,韓非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無與倫比的王者氣概。
“是的,我在等你!”
站在庭院中,嬴政頭也不回,僅僅只是微微轉頭,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那個緩緩而來的紫色身影,目光中充滿了欣賞,仿佛在看一塊絕世美玉:“我曾經聽人說過,身處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狹小的天空,我很好奇,在這樣破敗的庭院中,如何寫出謀劃天下的文章!”
“有些人沒有見過汪洋,以為江河最為壯美,而有些人通過一片落葉卻能看到整個秋天!”
“所以,你是後者?”
“行萬裡路才能見天地之廣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