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將軍......”
周青側身朝韓衝擠眉弄眼,韓衝不著痕跡的瞪他一眼,正色道:“周青,本將問你,何以為將?”
“將軍曾於殿前論將帥之道,將者,兵之膽也,搏殺兩陣之間,決勝千軍之內。”韓衝被刺殺當日,殿前問對已經傳開,軍中也曾聽聞,周青此時照本宣科,很是狡猾。
“不錯,但是,在我眼中,一勇之將,最多隻當得校尉一職,絕不可為帥,以獨勇者為帥,貽害三軍。”
周青雖有才,但這種有些跨時代的軍事理念,自是不如來自後世的韓衝。
“請將軍賜教!”
“為將者,身先士卒,奮勇爭先,鼓舞全軍士氣,率領麾下將士衝陣破敵,這一點沒錯,可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周青,假如你不慎戰死沙場,麾下這六千將士誰來指揮?”
身邊諸將雖然感覺韓衝說的有道理,可為將者難道因為這個就畏戰不前嗎?思慮之中,臉上不禁浮起些許異色,反倒是周青看著山下戰場形勢,若有所思。
見眾人面帶疑惑,韓衝指著山谷中在校尉、軍侯指揮下時而單點進攻,時而分兵切割的戰線解釋道:“你們看,鋒矢突進,分兵切割,攻守有度,進退有據,這就是我不讓你們下山,而是讓校尉等將獨立領兵對抗的原因。
七國之間,有九成以上的將官只是領兵主帥的傳聲之人,他們隻負責傳達主帥之命,根本沒有分析局勢、獨立統兵作戰的能力,也沒有獨立指揮作戰的膽略,所以各國大將成了軍中至關重要的人物,才會出現什麽臨陣不可換將、三軍不可奪帥之類的無能之見。
當然了,臨陣換將,三軍奪帥確是兵家大忌,會挫動三軍銳氣,這一點不假,但是,如果主帥無能,該換就要果斷換,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例子比比皆是,你們記住,只靠個人威望和勇猛的帶兵之將,統領千人已是極限,再多,就是對將士們的不負責任了。”
韓衝見眾人所有所悟,卻似明非明的樣子,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們所站的位置,居高臨下,各部之間交戰情況一目了然,哪裡佔了上風,哪裡陷於劣勢,根據戰場形勢變幻,可通過旗幟、傳令兵進行相應的兵力調整,一旦形勢有變,仍能隨時發出命令,重新調整部署,或進,或退。
如果主將自己領兵在前方衝鋒陷陣,不要說主將身在戰局中根本看不到敵我雙方的戰局變化,主將麾下的將士想請主將出面指揮急切間都找不到人,若是主將一不小心戰死沙場,全軍必然士氣大落,淪為一盤散沙,哪怕十倍於敵,也只能任人宰割,這是士卒無能,還是將領之過?”
周青一時語塞,無言以對,韓衝又道:“為將、帥者,根本不需要你是千人斬、萬人敵,只要你能居中指揮,調度有方,這就是一個合格的主將。
你要有本事,將你麾下的將官、士卒,人人都培養成以一當十,以一敵百,這才是真正的上將之才,這樣的軍隊,才是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軍隊!”
一番解釋,眾人心悅誠服,一起行禮拜謝韓衝指點:“多謝將軍指點!”
......
桑海——小聖賢莊
小聖賢莊是當世天下儒生求學、朝聖之地,佔地廣袤,風景怡人,莊內布局設景極其考究,儒雅莊重,絲毫不顯奢華。
後園-靜心亭
韓衝當年離國不到一個月,
韓非說動眉夫人,奏請韓安,請求至桑海求學,有了韓衝這個先例,韓非要出去求學,韓安答應的倒也挺痛快。 一來,韓安不是很待見韓非,聰明是聰明,可行事太不著調,出去也好,眼不見心不煩,二來,興許韓非去了外面鍛煉幾年,能成熟一些,有所成長。
小聖賢莊後院有一片湖泊,湖中心有一座涼亭,沒有名字,韓非喜歡在這裡看書,能令他心靜,所以就叫靜心亭,每日做完功課,不去外面的話,韓非就會過來。
今日無事,韓非獨坐在亭中石桌旁,石桌上面擺著棋盤,棋盤上已落子無數,棋面焦灼,可細看下來,黑子已將外圍佔據大部,白字在內圍仍有些許回旋余地,但,以如今棋勢,難以持久,韓非正凝眉苦思,考慮如何破局。
就在韓非沉寂於棋局之中,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自遠處漫步而來。
“若謀內,則必失外,困內而亡,若謀外,又恐內難相持,而亡於外,如此左右為難之局,確實難破!”
韓非已沉入棋局,並未發現老者到來,聽到聲音豁然驚醒,急忙起身行禮:“老師!”
這老者正是當世儒學大家,韓非之師,荀況,同時,也是韓衝之師。
示意韓非坐下,荀況撫須笑道:“韓非,此局,可思得破局之策?”
韓非苦笑搖頭道:“尚不曾思得!”這盤棋正是荀況擺給韓非的,不知起手,不知中盤,給他一日時間,命他思破局之道。
“當年,有一人便破了此局,他以內圍傷折一半為餌,以小博大,盤活整個棋局,最終反敗為勝!”說著,示意韓非落子。
韓非重新審視棋面,思慮妥當後,便從棋笥中提起一子,落於棋盤上,這一子落下,似乎是自尋死路,竟是朝著左邊路行棋,衝擊左路的圍堵之勢。
“我十弟天縱之資,五歲時便已在棋道上勝過弟子,如今,怕是更難贏他了!”
見韓非自尋死路,荀況歎息一聲,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在說話,提子而落,朝右邊路一空處落下,雖然看似於棋面毫無關聯,可就是這一子,封上了白子右路中隱藏極深的最後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
再次從棋笥中提起一子,韓非環顧整個棋面,卻突然發現,無論再落向哪裡,都是必輸之局,剛剛那一子雖然讓整體局面有些許緩和,大局上卻於事無補,右路如果將荀況那一子拿掉,竟是有著一縷起死回生之機。
將手中棋子放回棋笥之內,韓非眼中隱含頹色,有些不甘心的再次將整個棋面推演一次,眼中頹喪依舊,卻藏著一絲希冀。
看了一眼心愛的弟子,荀況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布袋,遞了過去:“此局起手天元,棄外就內,中盤之際,除內圍尚有轉圜余地,外圍大部失陷,這一局,全是他一手主導而出,最終卻仍能反敗為勝,韓非,你可有所悟?”
“這棋局,正是當今韓國之局!”
荀況點頭說道:“其實,論棋道修為,你與他相差並不多,你欠缺的,是格局,為師雖告訴你破局之策,可你卻仍無回天之力,這便是你與他最大的差別!”
“老師,您從不告訴弟子關於十弟之事,今日為何......”
荀況撫須笑道:“當年......”
似是懷念,荀況將當年韓衝入門之事,緩緩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