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
十月二十五日,南京北站……
當軍隊使用的鐵哨聲響起,佔地廣袤的南京北站已經被駐守在南京城的上直江寧營、上元營、應天營三營兵馬接管。
除了這三營兵馬,南直隸兵馬使張建言也帶領南京城三千名兵馬司士卒抵達。
南京戶部尚書范複粹也率領兩千衙役,南京錦衣衛千戶也率領上千錦衣衛抵達。
當然,除去兵馬,還有南京留守的近千名京官和留守的三百多名太監前來迎接。
一時間,整個南京北站聚集了一萬六千多人,而他們要迎接的,自然就是作為天子的朱由校。
站在火車站內,留守的六部尚書正焦急的等待著。
明朝作為施行兩京製的王朝,南京沒有布政司、按察司、南京都司等三司行省級行政機構。
在北直隸出現後,南直隸的許多職能並沒有被裁撤或消失,轄區內的四州十四府依舊屬於南直隸中央直管。
因此,南京還有一套中央機構,而且這個機構實際上規模只是北京的一半。
除了沒有內閣和五軍都督府,皇帝以外,連六部都有所削減。
比如,六部雖然有尚書,但侍郎基本只有右侍郎,而沒有左侍郎。
都察院也只有右都禦史、右副都禦史、右僉都禦史,沒有相應的左都禦史、左副都禦史、左僉都禦史。
盡管行政班子被砍了一半,南京衙門的官員卻不是和想象中的那樣,每天喝茶曬太陽。
個別地位權重大的南京留守衙門,實際上還負責著整個江南甚至整個國家的任務。
這其中,比如南京太仆寺負責著江淮及江南的馬匹孳刷,南京戶部負責著江南數省的稅務征繳,而南京玄武湖上的黃冊庫到明朝遷都之後仍然是全國黃冊的儲存地。
南京留守的衙門,包括且不限於南京宗人府、六部、南京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太常寺、太仆寺、光祿寺、鴻臚寺、尚寶司、六科、行人司、欽天監、五城兵馬司等衙門。
南京宗人府在天啟十年被朱由檢合並到了北京宗人府,原本的兩京宗人府基本都沒用,職權幾乎完全移交禮部了。
但是在天啟十年倍朱由檢合並之後,宗人府內的一系列官職得到了變化。
曾經秦王府是萬年不變的朱氏一族宗正,但現在宗人令成為了太子朱慈燃,左宗正為齊王朱由檢,右宗正為周王朱肅秦。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變動,原因在於眼下的大明和以前不一樣了。
除了歐洲和大洋洲,其它各大洲都有大明的藩王,而宗令如果再給藩王擔任,難免會有藩王打著教訓不肖子孫的旗號來進攻其它藩國。
由於皇帝不能擔任官職,因此作為儲君的朱慈燃自然要擔任宗人令,而諸藩中實力最強的齊國和周國,自然要擔任左右宗正。
除了這三個官職,其它官職也是根據藩國實力委任的。
宗人府有變動,其它衙門也不例外,而這其中作為原本就有實權的南京六部更是被朱由檢改了一遍。
原本的南京吏部主要負責南直隸和南方九個省的文官遷調管理,並且考察其職責,只是需要將結果報送北京吏部。
不過之後由於麓川、交趾、舊港等南方三省加入,朱由檢選擇直接取消了南京吏部對於這十二個省的職能,而是隻保留南直隸一地的管理職能。
吏部之後,作為管理南方財政大權的南京戶部自然也無法逃脫。
曾經的南京戶部主要負責發放南方一京九省官員的俸祿,代管南京的糧儲,以及各糧倉的巡視、守護、收放、運輸、損耗等事宜,然後到年底的時候通送倉儲總督一份。
除此之外,南京戶部還負責南京各衛所的屯糧,以及南京官軍匠役的俸祿發放。
至於全國的黃冊,也是有南京戶部管理,放在了南京玄武湖的黃冊庫。
早在天啟二年淮北大饑結束之後,朱由檢就曾派遣李長庚在此擔任南京戶部尚書,足以說明這個位置的重要性。
因此,為了讓財權進一步收歸中央,朱由檢也是取消了南京戶部除南直隸外的所有職權。
六部之中的禮部和兵部也被更改,禮部隻負責偈拜明孝陵和中都鳳陽皇陵,兵部則是不再具有軍務、馬政、船政和南方各省的地方軍務,只有南直隸的兵馬司供其調動。
除去這些衙門,剩下的刑部、工部和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六科、行人司、欽天監、五城兵馬司等衙門也不是被裁的被裁,被削的被削。
如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太常寺、太仆寺、光祿寺、鴻臚寺、尚寶司、六科、行人司、欽天監等衙門都是被直接裁撤。
可以說,經過朱由檢天啟十年的手段,南京的職權基本被限制在了南直隸,說好聽點是南京,說的不好聽就是江南省。
職權被削減,留守的六部尚書和各部衙門自然心有不甘,但他們又不敢反對朱由檢,因此只能默默忍受。
好在他們沒有等太久,隨著京杭鐵路貫通在即,皇帝終於選擇了南下,臨幸南京。
對於這件事情,許多官員都想好好表現,甚至想讓皇帝留在南京,提升南京六部的權力。
不過,他們想讓皇帝留在南京,但有的人卻不想。
別的不說,在這江南的勳貴和士紳地主可不希望皇帝在南京久留,畢竟對於習慣了天高皇帝遠,也做多了蠅頭苟利肮髒事的他們,誰也不願意頭頂就壓著一個隨時會發現他們秘密的皇帝。
盡管他們的秘密早就被朱由檢勘破,朱由檢也早就動手在收拾他們,但畢竟能苟活幾日是幾日。
因此,在南京官員和士紳利益矛盾下,誰也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江南的士紳搞出一個大新聞來。
“嗚嗚——”
“來了!來了!”
聽到了刺耳的汽笛聲,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帝即將到來,因此他們紛紛嚴陣以待,生怕出現半點紕漏。
在他們緊張的呼吸中,一輛黑色的火車漸漸駛入南京北站,而率先下車的並不是皇帝,而是一車車隨架的錦衣衛和儀鸞衛。
錦衣衛的出現,讓在站台等待的許多官員一陣失望,但緊接著他們又打起了精神來。
】
在九百多名錦衣衛、儀鸞衛兵馬下車後,這輛火車也當即開走。
過了約十分鍾的時間,一輛火車再度駛進南京北站,但這次下來的依舊是錦衣衛和儀鸞衛。
如此又反覆了兩趟,直到第五輛火車停下,以魏國公徐弘基為首的勳貴和戶部尚書為首的范複粹才看到了身著一身黃色圓領袍的朱由校。
興許是舟車勞頓,又或者是前段時間木頭玩太多,總之朱由校比起之前稍微瘦了一些。
他那五尺五寸不到的身高,搭配一百三十幾斤的體重稍顯粗壯,但也平添了一分人主氣概。
“臣范複粹(徐弘基),恭請聖安……”
“朕安,都起來吧!”朱由校沒有上前攙扶誰,畢竟這裡也沒有需要他親自攙扶的人在。
以他的“功績”,說是遠超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不為過,畢竟天啟一朝的版圖,比秦漢唐宋的版圖加在一起還大。
他漫不經心的向火車站外走出,徐弘基與范複粹等人也起身開始跟上他的腳步。
一行人在一萬五千兵馬的拱衛營下出了火車站,朱由校也登上了火車站外早已準備好的大輅。
南京北站實際和南京東站、南站的規模一樣大,而百姓們也知道了皇帝今日會臨幸南京,因此早早在廣場四周等待了起來。
當大輅和一萬五千兵馬、衙役開始行動的時候,許多南京百姓都開始圍觀了起來。
作為擁有一百七十幾萬人口的南京城,隨便多出一些看熱鬧的人,那數量都不少於十數萬。
烏壓壓的人群從南京北站一直到了外城郭的北門觀音門,而朱由校也一直在車內打量玻璃窗外的景象。
那人山人海的景象也是他未曾感受過幾次的,到了這裡他才知道,為什麽那些雄主都喜歡大張旗鼓的巡遊,因為這種感受想好像每天都在巡視自己的天下,接受萬民的臣服。
“這南京城的人口到底有多少?就單單這出來圍觀的百姓,恐怕就不下十萬吧?”
大輅上,朱由校開口詢問,而早早做好了準備的魏忠賢則是獻媚道:“回萬歲,按照上個月戶部的回稟,南京人口約一百七十三萬。”
“這麽多?比京城還多……”
聽到這個數目,便是朱由校都不免怎舌,但他卻並不覺得驚人,畢竟南京佔地三十七萬余畝。
若是擁擠些居住,那足以居住六七百萬人口。
不過,這個人口的前提是把外城郭內的十幾萬畝耕地、林地都拿來建造房屋。
“南京城內的耕地還有多少?”朱由校聽到了人口數量後,他就覺得南京城內的耕地恐怕減少了。
“約十二萬畝……”
不出他的意料,魏忠賢的回答也解釋了增長的人口如何在南京城內居住。
由於大明的建築講究天人合一,因此高樓大廈並不適用百姓們的居住觀念。
兩層合院就已經讓他們覺得壓抑了,大部分人都是選擇一層合院。
這樣的佔地面積廣,居住空間不大,但奈何大明本身也是地廣人稀。
人口增長的速度那麽快,如果不改變建築風格,那南京城的擴建是必須的。
對於朱由校來說,他沒見過什麽高樓大廈,也不想搞什麽高樓大廈。
他覺得,自家弟弟在北京搞得東城和西城就挺不錯的。
因此在得知南京城人口那麽多後,他眼珠子一轉,立馬就大義凜然的說道:
“這南京百姓生活的地方太小了,原來的外城郭本體又是以丘陵、壘土為主,根本不足以保護百姓。”
“傳南京工部尚書張延登!”
朱由校大手一揮,很快工部尚書張延登就出現在了大輅上。
“臣南京工部尚書張延登,參見萬歲……”
張延登畢恭畢敬的行禮,也早就知道了皇帝會召見自己。
只不過,他想的是討論修葺南京皇宮的事情,而朱由校想的卻不是這個問題。
“這南京城的外城郭已經不適用了,國朝十七年時間,南京人口增加了這麽多。”
“今吾命你帶人堪輿城外,算一算若是將外城郭采用水泥建設,再擴建高資鎮、句容縣、秣陵關、江寧鎮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額……額……”聽到皇帝的話,張延登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外城郭的建設實際花費不了太多銀子,但架不住朱由校圈的這個圈子有些大。
若是真的按照他說的那麽圈,那小半個應天府都要被圈成南京城,外城郭最少要從現在的一百裡,擴建到三百裡左右。
這麽一來,南京城佔地最少要超過一百三十萬畝,並且在圈入那麽多城鎮以後,人口數量也將突破二百萬。
如果真的把那麽多地方圈入南京城,恐怕他張延登第二天就要被人刺死街頭。
那圈的可不是地,是應天府士紳勳貴的命啊……
想到這裡,張延登汗顏道:
“萬歲,圈那麽多地並入南京城,這並不利於管理,況且也會讓許多百姓流離失所的。”
“況且,眼下朝廷金銀不足,火炮犀利,擴修外城郭可以,但沒有必要擴修那麽大。”
“不如在原本的基礎上,向東北修到龍潭縣,然後沿著湯山南下,修抵秣陵關,包圍將軍山、牛首山,再到大勝關?”
“這麽一來、外城郭可以擴大到二百裡,佔地七十余萬畝。”
張延登不想得罪皇帝,更不想得罪士紳們,因此他只能勸皇帝修小一點。
“這倒也不錯……”聽到張延登的話,朱由校自然知道他是怕得罪應天府的士紳勳貴,因此笑了笑,不再強求。
“算一算帳吧,看看擴修之後需要多少銀子。”
朱由校說罷,也就擺手示意張延登退下了。
張延登隻好頂著一頭汗水退下了大輅,並在不久之後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在他離去後,禦駕也抵臨了觀音門。
進入觀音門後,南京城外城的景象和朱慈燃的遊記描述地差不多,各處城門基本不見農田,只能看到一排排這些年興建的房屋和街道。
整潔有序的馬路上沒有行人敢隨便穿梭,因為朱由檢定製的新《大明律》中,不走人行道,隨意橫穿馬路需要被拉去城外垃圾場勞工十日。
雖說這個時代的垃圾基本都是果皮紙屑,破布土木,但清理垃圾場十日,就相當於讓一個人不能去工作。
十天下來,最少少賺三百文,而且自己的飯食還得自己提供,吃得差些也需要一百文。
這一前一後,四百文就瞬間消失不見,誰也不敢知法犯法。
況且,外城郭的人行道修建的十分寬闊,足足有十丈,以便日後擴建馬路。
朱由校看著窗外那人流不息的人行道,不免說道:“這南京城是比京城熱鬧太多了。”
“不過依我看,這南京城恐怕不止一百七十三萬人。”
朱由校這話是有依據的,因為一包七十三萬人都是南京在籍人口,而不包括許多流動打工的應天府、江南人口。
因此說是只有一百七十三萬,但實際恐怕早已不下二百萬人了。
不下二百萬人口的城池,也難免說其是中世紀以來第一大城池了。
要知道此時的英國人口也不過才三四百萬,一個南京城就等於半個英國。
況且就繁榮來看,南京的繁榮可謂世界鼇頭,從去年九月末到今年九月末,南京城為皇店、應天府衙門就間接、直接繳納了一百四十余萬兩稅銀。
在大明田賦商稅合計才七千萬兩的情況下,一個南京城就佔據了大明2%的財政收入。
並且這還只是火車通南京後的第二年,等之後松江府上海縣到四川成都府成都縣的鐵路貫通,恐怕南京還要更上一層樓。
因此,朱由校想要擴修外城郭也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根據實際情況來判斷的。
在朱由校這麽想的時候,禦駕也抵達了紫金山,而相比他那不著調的好大兒,朱由校好歹準備了祭祀所需的各種祭祀用品。
在簡單的祭祀了一下大明太祖高皇帝以後,朱由校也和朱慈燃走著一樣的路線前往了南京皇宮。
一進南京皇宮,他就看到了許許多多坍塌的宮殿。
不過與朱慈燃的熱血上頭不同,朱由校倒是笑得十分開心,因為坍塌的越多,需要他修建的地方也就越多。
這麽想著,他也下了禦駕,在南京皇宮之中走動了起來。
不得不說,由於嘉靖朝以後的財政吃緊,大明除了在高拱、張居正執政期間小規模修葺過南京皇宮以外,其它時候都只能說是縫縫補補。
由於南京城只能截留一成賦稅,因此能用的稅銀是很有限的,每年三千兩頂多就是維持沒有坍塌的宮殿不會坍塌罷了。
朱由校繞了一大圈,直到天色漸晚,他才停下腳步,和後方已經走得幾乎虛脫的張延登說道:
“修葺這裡,花不了五百萬兩,四百萬兩就足夠。”
畢竟是行家,朱由校一眼就看出了下面人的貓膩,因此提出了一個比較接近真實情況的價格。
張延登聞言也是冷汗唰唰的往下流,但朱由校卻懶得怪罪他,而是對旁邊心裡已經發苦的魏忠賢說道:
“大伴,改日你去戶部支銀子,另外再回信京城,就說這南京皇宮最少需要一年半才能修葺完畢,讓太子和齊王好好監國。”
朱由校這話說的臉不紅心不跳,旁邊的戶部尚書范複粹不免怎舌。
在銀兩充足的情況下,修葺南京皇宮頂多一年,而皇帝張口就是一年半,顯然是想多在江南玩玩。
他范複粹倒是無所謂,但江南的士紳豪強們恐怕在得知這一消息後要睡不著覺了。
“奴婢領命……”
魏忠賢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應下,這笑容被朱由校看到後,還以為他不想常住南京,因此安慰道:
“你若是覺得離不開家鄉,那忙完這兩個月就回去吧。”
“不不不!萬歲,奴婢能常伴萬歲左右,怎麽會覺得離不開家鄉呢?萬歲您就是奴婢的主,您在哪,哪就是奴婢的家。”
“奴婢只是覺得,出來這麽久,太子那邊會有些勞累罷了。”
魏忠賢連忙解釋,同時心底也不免叫苦。
他哪裡是覺得離不開家啊,他是被朱由校一刀砍去一百萬兩的用度而心疼啊。
那一百萬兩裡,本該有不少於五十萬兩是他的銀子啊……
這麽一想,魏忠賢更想哭了。
朱由校聞言也沒有多想,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後,他便看向了一直跟著的魏國公徐弘基:
“魏國公和諸位跟了這麽久也累了,今日就先到這裡吧,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
“臣等領口諭……”
見皇帝要休息了,徐弘基等人也沒有強留,說白了他們也就是來刷一刷存在感罷了。
誰都知道,到了需要利益的事情上,朱由校這個皇帝說的很多時候都不算數,或者說他不想算數。
用北京勳貴的話就是,皇帝滑的像泥鰍,需要擔責的時候就推給下面的官員,到了分利益的時候就會推脫說自己無法做主,需要和齊王商量。
京城的勳貴們早就習慣了皇帝的說辭,並且他們更知道去找齊王就是找罵。
齊王可不會在乎他們祖上的功績,而勳貴們求得就是勳爵可以傳承下去。
但這種話題如果說出來,齊王往往都是:“需要延續爵位就上戰場,孤說的不算!”
一句話就把勳貴們想說的話給堵上了,長此以往,北京勳貴們也就只有用心培養家中子孫了。
培養不了的就交給官學培養,並且到了後面,大部分勳貴都覺得自己培養的不如官學,因此勳貴們把子嗣送入官學也就成為了常態。
至於皇帝……勳貴們早就不指望他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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