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民屏的病逝,宣告了秦家第一代人的全數隕落。
曾經參與援遼的將領,目前僅有南軍都督戚元弼尚在人世。
對此,皇帝朱由校對秦民屏追諡號武毅,並追封秦家秦邦翰為忠國公。
消息傳開後不久,諸藩便觀望起了大明。
誰都知道,秦戚馬三家是朱由校能坐穩皇位的基石。
如今一代除了戚元弼全部隕落,而戚元弼也已經六十有八,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離去。
這種局面下,朱慈燃怎麽安排秦馬兩家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不過,朱慈燃雖然比較高傲,但對於秦馬戚三家他還是比較尊重的。
因此,在消息傳開後不久,他便下令旨冊封馬祥麟為新任西軍都督。
只是馬祥麟如今也已經六十有四,而秦家第二代和馬家第三代又沒有什麽大才,所以一旦馬祥麟離去,那西軍都督的職位恐怕要換人擔任了。
相比較秦馬兩家,戚家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培養出了一個戚武隆。
戚武隆與李定國被五軍都督府譽為北李南戚,但這含義不是說戚武隆能比得上李定國,而是戚武隆和李定國是朱慈燃在南北軍中的兩大支持者。
北軍和南軍、上直,這三支軍隊是朱慈燃控制最好的三支軍隊。
相比較之下,西軍和東軍、海軍就比較欠缺。
為了避免馬祥麟死後,西軍內部不安,朱慈燃於冬月十二下令旨,令安南總兵,黔國公沐天波兼任西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沐天波能力一般,但眼下朱慈燃也只能矮個子拔高個子了。
不僅如此,為了避免已經七十六歲的東軍都督賀世賢出現情況,朱慈燃將南州總兵吳三桂調回中原,任東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至此,已經五十二歲的吳三桂終於返回了中原。
得知這個消息,身處大洋彼岸的朱由檢並沒有說什麽,只是一笑。
不過,當時間進入臘月,大明再次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冬月三十,大理府太和縣府學院長楊漣壽終正寢,享年八十八歲。
消息傳來時,朱由檢正在前往北方金山府(阿拉斯加)的路上。
是以起居注官記載“王默然不語,是夜輾轉未眠,隨立淄博郡王世子位,著世子派內帑銀千兩支送”。
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跨到了天啟四十一年。
這一年中,大明人口成功達到兩億八千萬,耕地突破十五億畝。
在正月十五的元宵節中,皇帝朱由校難得出宮,與監國太子朱慈燃及內閣諸臣在南苑見到了軍備院送來的內燃機三輪車和蒸汽機三輪車。
這個花費了近三十年時間,吃了一百多萬兩研究費用的內燃機終於現世。
軍備院工部侍郎宋應星根據齊王朱由檢留下的原理,創製成功第一台往復活塞式、單缸、臥式、五馬力的四衝程內燃機。
他將內燃機和大明最先進的蒸汽機放在了一輛三輪車上進行比賽,蒸汽機仍以煤炭作為燃料,而內燃機則是使用乙醇作為燃料。
比賽開始後,蒸汽機三輪車以每個時辰十四裡的速度前進,而內燃機則是以每個時辰十裡的速度前進。
看樣子似乎蒸汽機會輕松取勝,但糟糕的是,蒸汽機需要每隔十五分鍾就得停車向鍋爐加煤,而內燃機三輪汽車雖然行駛的很慢,但卻只需要填充一次燃料就足夠。
因此,該場比賽最後卻是以內燃機三輪汽車的勝利宣布結束。
盡管三輪汽車的時速很慢,甚至不如一個人行走的速度快,但卻贏得了自行車愛好者,監國太子朱慈燃的喜愛。
雖然內燃機還無法應用於軍事和民生,但在比賽結束後,皇帝朱由校還是向內燃機研究院投入了五十萬兩的研究費用,只因為這是朱由檢每年都交代他要保持研究的存在。
此事過後不久,永王朱慈焴率護衛三千兵馬,六萬移民於天津港出發,就藩永國。
同月,齊王朱由檢製《齊宗律》,對齊藩的郡王、郡主們制定了嚴苛的世襲規定。
其中,郡王郡主每年領內帑俸祿三千兩,郡王郡主薨逝則子嗣降為縣主。
縣主每年領俸祿一千兩,縣主薨逝則子嗣降為中尉,中尉每年領俸祿五百兩,中尉亡則爵除為國民,不再領俸祿。
《齊宗律》的消息一出,大明諸藩皆嘩然。
在《齊宗律》未出現前,盡管諸藩都已經海外就藩,但諸藩依舊遵守著《皇明祖訓》和《明會典》的世襲制度。
盡管同樣是世襲降爵,但起碼是按照朱元璋制定的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等五個等級進行。
結果到了朱由檢這裡,直接就是郡王、縣主、中尉三個等級進行。
對於早生早育的這個時代來說,想要體驗五代同堂並不是難事。
算上親王本身,哪怕到了中尉也不過才是四代。
也就是說,許多親王還活著的時候,他們的玄孫就已經被貶為國民了。
這樣的結果,讓許多喜歡效法齊國的藩王第一次沒有效法,大明二百多個藩國裡,僅有以唐國為首的十余個藩國選擇效法……
“齊王叔這樣做,烜哥兒他們沒有什麽反應?”
三月,當朱慈燃得到情報,他第一反應就是詢問堵胤錫。
對此,已經成為大明吏部尚書的堵胤錫搖了搖頭:
“並未聽聞諸位郡王有什麽反應,想來是齊王殿下已經與諸位郡王提前說過此事了。”
“……”聽得堵胤錫這麽說,朱慈燃不由皺了皺眉。
他在思索,但這時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不待他抬頭,一道年輕的身影便走進了殿內,同時朝他作揖:
“父親,戶部上奏,江南淮、揚、鳳、徐、所屬州縣遭遇水災,乞請免除今年夏的農業稅。”
一句父親,加上其二十出頭的年齡道出了此人身份。
皇太孫朱和垠,作為皇帝朱由校的長孫,他很受朱由校喜歡。
不過,朱慈燃卻對朱和垠並不滿意,因為他認為朱和垠在有些時候過於“軟弱”。
父親總是喜歡像自己的孩子,對於不像自己的孩子,心裡總歸是喜歡不起來。
朱和垠雖然和朱慈燃長得有幾分相似,但他的性格卻和朱慈燃差別太大。
興許是在恆河戰場見到了戰爭的殘酷,朱和垠並不認同朱慈燃對外征戰的想法。
在他看來,大明需要的是休養生息,讓各省的資源得到利用,把所有資源消化才對。
這樣的主張,自然是討不了朱慈燃喜歡的。
朱慈燃更想的是在朱由檢基礎上改革,讓自己的名字也能被百姓傳頌數百年。
奈何朱由檢把大明的國力用到了極限,哪怕朱慈燃已經讓大明朝休養生息十八年,但朱由檢打下的基礎太厚實了,想要鞏固現有的疆域非一代之功。
隨著年紀增長,朱慈燃不想事事都按照自家那個齊王叔的安排來。
他可以聽取建議,也可以做,但他不想讓別人覺得他除了聽話外,沒有別的功績。
“我會讓戶部蠲免的,你退下吧,順帶讓人去文華殿知會李閣臣、洪閣老,讓其午休之後前來東宮議事。”
朱慈燃口中的李閣臣和洪閣老自然是李定國和洪承疇。
這兩人在大明朝的作用是什麽?已經學習政務數年的朱和垠無比清楚,因此心裡不免一緊。
顯然,自家父親又要開始對外征戰了。
“兒臣領命……”朱和垠作揖應下,憂心忡忡的退出了東宮。
在他退出的同時,朱慈燃也轉過頭去看向了堵胤錫:
“你以為,太孫如何?”
“……”朱慈燃一開口,堵胤錫便沉默了。
古往今來,許多人都在立儲的事情上栽過跟頭,堵胤錫明白這個道理。
這樣的問題,如果是別人或許會抱著投機的心理來回答,但堵胤錫沒有,因為他始終沒有忘記朱慈燃對自己的“提拔”之情,因此思慮再三後,他本心回答道:
“好太孫……”
“僅此?”朱慈燃追問,顯然這三個字他已經聽過太多了。
由於朱瞻基好聖孫的名頭在,加上朱瞻基乾的事情不太上台面,因此朱慈燃並不滿意這個稱呼。
堵胤錫不好說朱瞻基的過錯,因此只能遮掩道:
“太孫雖然仁善,但卻並不怯弱、迂腐,加上其與齊世子、成山、琅琊郡王的關系均不錯,想來國朝與齊國還能再親切一代人。”
“監國應該比臣更清楚,這代表著什麽……”
堵胤錫提到了怯懦和迂腐,這兩個詞看上去和馬上皇帝的朱瞻基沒有什麽關系,但實際卻是朱瞻基執政時期最大的過。
朱棣去世前夕,蒙古高原的勢力,除了比較明確羈縻於明朝的關西八衛,也先土乾等部之外,剩下的分五大部分。
兀良哈人,韃靼本部,以及瓦剌的把禿孛羅部,太平部,脫歡部。
其中土木堡之變的主導者,也先太師的老爸就是脫歡。
到朱棣去世時,脫歡部還在天山北麓到杭愛山西麓一帶駐牧,而面對朱棣去世後的局面,脫歡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把蒙古高原上的禿孛羅和太平這兩個被大明羈縻的部落給解決。
因此在朱棣去世後的兩年時間裡,脫歡先後在宴飲,打獵等環節先後暗殺了安樂王把禿孛羅,賢義王太平。
此時明朝恰逢明仁宗朱高熾也在繼位不滿一年後去世,明宣宗朱瞻基登基之後先對付叔叔朱高煦,並且在軍中大搞清洗。
對於千裡迢迢來求救的賢義王太平的大兒子,朱瞻基僅僅是敷衍了事,派使者到草原上敕封宴賞,便回頭專心收拾叔叔的余黨。
由於朱瞻基拒不履行宗主義務,不到一年之後,太平的大兒子亦為脫歡所殺,脫歡終於一統瓦剌三大部。
統一起來的瓦剌三大部此時其實還沒有足夠的實力立刻挑戰大明,所以他們選擇繼續攻擊韃靼本部。
同時,朱瞻基也在經濟上不斷地打擊韃靼本部,堅持絞殺黃金家族,絲毫不注重打擊已經統一瓦剌的脫歡。
於是在這樣的夾擊局勢下,韃靼本部的阿魯台,阿岱汗等強人紛紛在明朝和瓦剌的聯合打擊之下受挫。
阿魯台部孳畜多死,部曲離散,曾經稱雄於漠北的永謝布十營已經開始崩潰。
這時候,大明征服阿魯台的時機已到,張輔等人聯合上疏朱瞻基北伐。
然而面對這個機會,朱瞻基卻以“不能趁人之危”的話放棄北伐,坐視脫歡吞並整合阿魯台。
要知道,這是朱元璋、朱棣兩代人為了征服蒙古高原而努力了半個世紀的機會。
結果這個機會就這樣被朱瞻基放棄了,並且他還給自己扯上了一個仁義的名頭。
如果朱元璋和朱棣知道,恐怕會氣的活過來。
也正是因為朱元璋和朱棣這樣的人都會在死後得到“人亡政息”的待遇,朱慈燃自然也對此感到不安。
偏偏朱和垠在一些政見上與自己相悖,並且恰好當年朱瞻基被百官稱為“好聖孫”,而如今朱和垠又被稱為“好太孫”。
面對這樣的“歷史相似”,朱慈燃說是寢食難安也不為過。
因此,即便堵胤錫解釋過了,但他依舊沒有舒展眉頭……
“唏律律……”
在朱慈燃皺眉的時候,朱和垠已經讓人去傳洪承疇等人,並自己坐上了一輛出宮的馬車。
聽著耳邊傳來的車軲轆和馬匹唏律聲,朱和垠抬手將窗簾收起,靜靜望著窗外的景象發呆。
相比十幾年前,天啟四十一年的北京內城顯得更為繁華。
這樣的繁華不僅僅局限在四周的建築上,也體現在了百姓的身上。
曾經只有達官貴人才能穿在身上的絲綢,現在卻穿在每一個行走於內城中的百姓身上。
街道上有負責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他們年紀大多四十朝上。
相比較二十幾年前他們可以在打掃衛生同時坐下休息,天啟四十一年的他們只能拿著掃把和簸箕四處走動。
伴隨著環衛局的要求不斷提高,現在的北京內城地上甚至不允許一塊果皮、一張紙屑的存在。
這樣嚴苛的要求,讓許多環衛工疲於奔命,畢竟隨手丟垃圾的人隨處可見。
盡管監國朱慈燃下令旨,讓衙役對亂丟垃圾的百姓罰款,但此時的衙役們早就不似當年了。
坐在馬車上,朱和垠可以看到一些押運坐在巡邏的馬車上說說笑笑,根本不關心四周的事情。
環衛工都是較為弱勢的百姓來就職的,他們自然不敢和衙役叫板,因此只能低著頭來回打掃垃圾。
在衙役們的笑聲中,來往行人隨意的將一些垃圾丟在地上,身後人行道上矗立的“不得隨意丟垃圾”的牌子顯得格外刺眼。
“唉……”
朱和垠一口氣還沒有歎完,馬車就駛出了內城。
它的目標是東城,因此在駛出長長的甬道後,出現在朱和垠眼前的便是乾淨整潔的東外城。
在這裡的街道上,百姓沒有了內城那樣遍身綺羅者的誇讚景象。
出現在朱和垠眼前的,是許許多多穿著普通白布製成衣物的百姓。
他們行事匆匆,大部分騎著自行車走在行車道上,趕著去城內各處找工作。
確實,眼下已經是天啟四十一年,大明的經濟良好,農民獲得了許多田地。
可是,生活在城池之中的百姓卻無可避免的面對著“用工荒”。
這一切的原因可以追溯到一開始,在朱由檢離開的時候皇店就已經佔據了大明六成以上的經濟市場份額。
這還是那些年朱由檢抑製的結果下,而出現的市場份額。
自從朱由檢走後,朝廷需要賦稅,因此對皇店的遏製便很有限了。
截止天啟四十年,皇店在市場佔有的經濟份額已經達到了八成左右。
以往在皇店裡不會出現的成衣、玩具、花卉等個體百姓主要營生的商品開始連鎖化。
皇店在搶佔已經存在的市場,這讓民間個體商人的處境十分困難。
加之朱慈燃更在意軍工、農業等科技的研究,因此軍備院對民生科技的研究進展十分緩慢。
沒有新產品湧入市場,蛋糕自然也就沒有辦法擴大,而蛋糕無法擴大,它所能維持的工人崗位自然也就不會增加。
商賈破產,店鋪被皇店收購,工人並入皇店體制。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城池百姓的生活還不會怎麽樣。
可是問題在於,自從生產隊和拖拉機體系在鄉下建立以後,一些不喜歡種地的百姓也就將土地租給了生產隊,自己搬到了城裡生活。
城裡的支出很高,僅憑地租是無法養活一整戶人家的。
在這樣的局面下,有的農民返回了鄉下,但更多的農民則是出賣體力換取報酬。
原本已經飽和的用工市場開始變得擁擠,許多工人為了工作而惡性內卷,報低工價。
這樣的局面,導致了在整個市場背景下,個人如果不報低工價,那將很難在城內找到一個長久的工作。
即便京城人口眾多,市場龐大,但生活在這座城市的百姓卻依舊迎來了十分惡劣的內卷。
曾經的北京城工作繁多,哪怕在萬歷年間,工價也從十五文到一百二十文不等。
但隨著人口越來越多,京城的用工問題已經供不應求。
在整個京城裡,除了少部分技術工種的工價還能保持,許多出賣體力的工作工價已經開始下跌。
幾乎所有用工地方都踩著朝廷報出的最低工價來進行募工,曾經朱由檢時期,每日工價還有三十文的力夫們, 眼下也只能獲得二十文的工價了。
這樣的現象已經維持了四五年,朱慈烺在離開京城時也曾提醒過朱慈燃。
不過,似乎因為政務過於繁忙,因此朱慈燃把事情交給百官後,便專注其它事情去了。
所以在朱和垠的眼中,此刻北京城普通工人的生活環境更差了。
“最近……物價漲了嗎……”
朱和垠輕聲開口,駕車的車夫聽到詢問,不假思索的回答:“漲了一些。”
“你說,一個雇工還能養活一家人嗎?”
朱和垠詢問著車夫,但這次車夫卻不敢回答。
他的舉動告訴了朱和垠答案,而這時馬車也從東城駛出,向著城外駛去,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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