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輾轉難眠。
皇后徐氏見他如此,不由道:“陛下莫非還在為松江和蘇州的災民們心憂嗎?”
朱棣:“……”
朱棣不由得升起了一絲負罪感,忙道:“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憂心,好啦,睡下吧。”
雖是躺在舒服的床榻上,只是腦子裡卻是千思萬緒,等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朱棣匆匆趕往武樓。
文樓燒掉了一角,必須重新修葺,朱棣只能在武樓這兒暫歇。
“傳姚廣孝來,要快!”
亦失哈聽罷,不敢怠慢。
宮裡的人誰不清楚,非常緊急和機密的事,陛下定召姚廣孝來商議。
而一般的國家大事,則召文淵閣大學士來商議。
至於那些不甚緊急的事,才召文武百官來議。
今日陛下獨召姚廣孝,這說明一定有大事。
姚廣孝其實官位並不高,只是負責禮部僧錄司而已,不過官爵大小,對於姚廣孝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他匆匆入宮,隨即不緊不慢地走入武樓,面上含笑:“陛下……”
朱棣朝他招招手:“姚卿家,朕侯你多時了。”
姚廣孝上前,他與朱棣自有默契,氣定神閑地道:“陛下……有心事嗎?”
“你來看看吧。”朱棣說著,取了昨日護衛們抄錄的奏對給姚廣孝看。
姚廣孝表情凝重起來,只是他取了這些手稿,只看了片刻,隨即露出驚訝的表情:“呀……”
朱棣一臉狐疑,便也湊上去,隻一看……臉就拉下來了,正是當時他吩咐護衛們一字不漏的記下,結果……這抄錄的手稿裡,開頭就有一句張安世的他娘的,然後朱棣也以入你娘回應。
朱棣老臉微微一顫,有些尷尬,便忍不住罵:“這群沒腦子的東西,入他娘,什麽話也抄錄,姚卿家,你別顧這些,看後頭,看後頭才是緊要。”
姚廣孝繼續微笑,含笑繼續看下去。
只是他後頭,卻再沒有露出驚訝的樣子了,而是一副興趣濃厚的模樣,而且越看……興趣越濃。
以至於他的表情開始越來越認真,連神情也開始變得凝重起來。
看過一遍之後。
似乎姚廣孝覺得意猶未盡,又忘我的重新看了一遍,等他將手稿放下時,才察覺自己有些失態,朱棣此時正瞪著他。
朱棣道:“姚卿家……以為如何?”
姚廣孝苦笑道:“若只是一個火藥的藥方,臣以為……這郭得甘,不過是一個匠人之才而已,至多……也不過是能工巧匠,權他當是魯班在世又如何?”
“只是……”姚廣孝頓了一頓,才又道:“此人所提出來的章程,卻大有文章,這真是一個少年郎說出來的話嗎?”
朱棣道:“是啊,朕初聽他的章程,還只是驚奇,可回到了宮中之後,心裡卻越發覺得匪夷所思,若是這些章程,是姚卿家提出,又或者……是文淵閣大學士提出來,朕尚且沒有這樣驚訝。可郭得甘一個少年,他如何如此的老道。“
朱棣道:“他所提的章程,雖有一些地方值得商榷,甚至是異想天開。可真要細細論起來,卻是面面俱到,他這個年紀,能做到這一點,怕也只有十二歲拜相的甘羅才可以做到了。“
姚廣孝下意識地點頭:”臣方才看這奏對,也是這樣的想。”
朱棣道:“莫非,這真是上天賜下來,助朕一臂之力的嗎?郭得甘……郭得甘……”
朱棣說著,
背起手來,來回踱步,他一宿未睡,眼裡布滿了血絲,略帶感慨地道:“哎……想起其他像他這般的少年,與郭得甘相比,真是珠玉和糞土之別一樣。” 朱棣抖擻精神,落座,亦失哈給朱棣上了一副新茶。
朱棣便抱著茶盞,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什麽,朝亦失哈道:“那三個狗東西現在如何了?”
三個狗東西……
亦失哈立即會意,躬身道:“陛下,三位公子在獄中,倒還算安分。”
朱棣冷哼了一聲道:“在牢裡能不安分嘛?”
亦失哈:“……”
“有人探望過他們嗎?”
“聽說……有人打著東宮的名義探視過。”
“張安世?”朱棣不悅地皺眉。
亦失哈道:“應當是吧。”
朱棣道:“朕早知他們是一丘之貉,這張安世肯定也有份,只是……這一次僥幸讓他逃脫了,不然將他們一網打盡,統統丟進刑部大獄裡呆著,看看這些家夥吧,沒有出息倒也罷了,竟還不省心,混吃等死都不會,朕若是再不管教,將來不知闖下什麽滔天大禍來,尤其是以那張……”
本來朱棣是想說張安世的,可是想了想,又覺得好像最壞的還輪不到這個小子。
至少現在思來,這家夥已從面目可憎開始變得眉清目秀了。
朱棣便又道:“尤其是以那丘松為甚,此子年紀最小,可他娘的是真的什麽事都敢乾,他娘的,真不是東西!”
亦失哈乾笑,沒有回答。
朱棣發了一通脾氣,不過似乎覺得也沒什麽意思,便對一旁沉默的姚廣孝道:“朕與郭得甘的奏對,你拿去,先細細的梳理,到時給朕一個章程,郭得甘說的沒錯,問題的關鍵在於機制。”
姚廣孝道:“臣遵旨。”
…………
轉眼天氣越來越寒,清晨拂曉的時候,秦淮河的河面上仿佛連水也凍住了,隱見一層薄冰。
河堤旁的楊柳也落了枝葉,無精打采起來。
一群衣衫襤褸的女子被送到了南京城來。
原本南京城是嚴禁沒有路引的人出入的,不過為首之人,拿著的卻是東宮的關防,這一下子,朝陽門的守衛便不敢阻攔了。
這些人分撥入城,一個個面黃肌瘦,頭髮枯黃,亂蓬蓬的頭髮哪怕是用發髻扎起來,也好似是枯草一般的蓬松。
很快,東宮便將張安世叫了去。
張安世興高采烈地抵達了東宮正殿,只是到了這裡,張安世頓時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朱高熾是急得要跺腳了,站在朱高熾身邊的,卻是解縉。
解縉雖然是文淵閣大學士,但是和朱高熾交好,平時關系走得很近。
張安世一見到解縉,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見過解縉許多次來找自己的姐夫,不過,張安世對解縉的印象大抵是豬隊友的成分多一些。
張安世上前道:“姐夫。”
朱高熾擰著眉頭道:“怎麽好端端的,來了這麽多人,都說……要來東宮?”
張安世很是坦然地道:“對呀,這是我給姐夫預備的宮女。”
朱高熾嚅囁著嘴,不知該說點啥。
解縉微笑,道:“張公子,東宮采納宮女,是有章程的,不可逾越了禮儀,如若不然……隻恐宮中見疑。”
張安世道:“人是我花了銀子買的,而且她們大多都是松江和蘇州一帶的女子,我聽人說,她們再沒有出路,就要餓死了,這時候,正好東宮缺人手,我將她們買來,又有什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