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鑠吐了口氣。
原來,找自己是因為這事!
當然,他也不怕。
事情已經做了,遲早要面對的。
曹鑠道:“我記得。”
“吳侯印信,我沒有帶過來。”
“孫策家眷,我也沒有帶到許都,而是留在了吳郡,之後會送到廬江去。”
“你要的七萬精兵,那更是不可能的。”
“廬江、九江和江東三地加起來,也就七萬多一些將士。”
“而如今,荊州入侵豫章,都打到了柴桑,我不可能不留兵。”
“我只能派人鎮守那裡抵抗。”
“否則,讓荊州佔了便宜,奪了江東,且不說我一番努力白費。”
“荊州拿下江東,那朝廷就別想再奪回江東了。”
“至於廬江和九江那裡,我也得留兵。”
“荊州和袁紹是聯盟。”
“我要是不留兵,荊州趁我們和袁紹開戰之際,入侵廬江和九江,那也不堪設想。”
“精打細算之下,我盡全力帶回來了兩萬精兵。”
“其中,還有高順的一千陷陣營。”
“這一千陷陣營的所有裝備,都是我向廬江和九江當地的鄉紳士族借的。”
“我可以摸著胸脯說,我已經盡力幫助了。”
“試想下,如果我沒有奪下江東,袁紹來襲,我們就只能束手就擒嗎?”
頓了頓,曹鑠補充道:“對了,江東這麽快就被拿下,是因為江東的士族反叛,逼迫孫權投降。為了防止類似的叛亂發生,我將江東的官員和廬江、九江的官員對調了下。”
曹操轉過身,死死地看著曹鑠,仿佛要從曹鑠身上看出點什麽東西似的。
曹鑠目光直視著曹操,也不躲閃。
從穿越到現在,他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曹操的事情。
又何懼曹操對自己這個兒子下手?
尤其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
他唯一能夠被曹操抓住把柄的地方,就是他是穿越者的身份。
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這事,也不準備說這事,曹操又怎麽可能知道?
也就是說,問心無愧了。
父子倆對視。
四周的空氣近乎都要凝滯。
好一會兒,曹操的臉色才平和了一些,問道:“這些,都是誰教你的?可別告訴我,這是你自己這麽做的。”
曹鑠臉不紅心不跳地道:“的確不是我自己想到這麽做的,是廬江、九江和江東的那些官員告訴我這麽做的。”
“他們告訴我,只有這樣,廬江、九江和江東三地才能安穩。”
突然,曹鑠撓了撓臉,有些“心虛”道:“他們,他們還對我說了幾句話,我不怎麽好意思說。”
曹操冷冷道:“說!”
曹鑠這才道:“他們還說,朝廷可以派官員去上任。但是,能不能勝任三地的官位,那就不知道了。或者,有可能被架空。”
“畢竟,這三地之前也不屬於朝廷,當地的百姓,對官員有自己的要求。”
“就說江東,雖然孫策生前打下了江東,但是,他本身並不受江東鄉紳士族歡迎。”
曹操眯著眼睛,看向曹鑠的眼睛裡閃過一縷寒芒。
這次子,竟然用當地士族來壓製自己!
這是明知道自己騰不出手來!
曹操氣得就差抬手下去了。
可終究,他還是將怒氣壓製了下去。
如今這情形,父子反目成仇並不是好事!
尤其是那些官員,除了極少數還站在自己這邊,其他的人,心早已經飄到袁紹那裡去了。
曹操對曹鑠道:“不錯,我曹家如今也算是出了一個麒麟之才。”
曹鑠道:“父親過獎了。”
曹操又道:“如今你隻帶了兩萬精兵過來,而我從其他地方抽調的士兵,也就剛好三萬出頭。兩者合計,也就五萬出頭。”
“可袁紹入侵,據說至少十五萬之眾。”
“這數倍兵力的差距,怎麽彌補?”
“想過沒有?如果戰敗,我們曹家一家老小,一個都不會存在於世。”
曹鑠道:“我相信父親的能力,一定能夠戰勝袁紹。”
曹操笑了一聲道:“哦?你這麽肯定?就連我自己,也完全沒有信心。”
曹鑠道:“此次抵抗袁紹入侵,我會跟著父親一起去。如果父親戰敗,我就自刎當場。”
曹操眼睛裡的陰冷,隨著曹鑠這話一出,柔和了不少道:“不需要你這麽做。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曹鑠道:“我們父子本就是一體。父親好過,我們作為子女的才能好過。如果父親不好過,我們也跟著遭殃。”
曹操沉默了下來,打量著曹鑠。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回去休息吧!”
曹鑠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曹操看著曹鑠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他的心裡十分矛盾。
一方面,這個次子的成長太過迅速、突然,讓他這個作為父親的都感覺到害怕。
可另一方面,畢竟是他的兒子。
剛才,曹鑠說自刎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靈魂的戰栗。
難道真要逼自己的兒子慘死嗎?
他絕對做不到!
不管是長子還是次子,都是從小就沒有了母親的人。
自己也常年在外,很少陪著他們。
如今,只是因為要維持長子的地位,就要鏟除次子,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夜色降臨,一個身影緩緩走了過來,停在他身邊。
赫然是賈詡!
賈詡朝曹操行了一禮道:“司空。”
曹操背對著賈詡道:“我會不會太狠毒了一些?對自己的兒子,我也能使出如此計策。”
賈詡道:“至少這樣,能夠讓幾位公子都保住性命。”
“二公子也是如此。”
“一山不容二虎。”
“二公子表現出的能力,太過突出,大公子暫時無力遏製。”
“而且,以他的心性,恐怕也不願意對二公子動手。”
“既然如此,由司空你出手,再恰當不過。”
“至於司空不忍,可以時常溫顧史書。古人的血的教訓,時常在警示後人。”
曹操閉上眼睛,許久,才道:“就暫時這樣吧!”
再說曹鑠回到大廳,沒有直接回屋子。
叫上紀靈和護衛,曹鑠直接趕往郭嘉府邸。
一來,徐庶除此到許昌,自己作為東道主,也必須去安撫一下。
二來,他想和徐庶、郭嘉說說剛才和曹操的對話。
他總感覺曹操今天的反應表現得過於冷靜。
他要和徐庶、郭嘉探討下。
趕到郭嘉府邸的時候,竟然發現裡面還有一個陌生人。
是一個看起來五十來歲,穿著錦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正在和郭嘉、徐庶說話。
一邊說話,他一邊抹著眼淚,似乎極為傷心。
曹鑠讓紀靈和護衛守在外面,走了進去。
郭嘉見狀,對中年男子指著曹鑠道:“司馬公,這是二公子。”
又對曹鑠指著中年男子道:“二公子,這是河內司馬公!”
河內司馬公?
河內?司馬?
司馬懿的父親司馬防?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應該是司馬懿被曹操強行征召,結果司馬懿以中風為由,給拒絕了!
想到司馬懿,曹鑠暗暗翻了個白眼。
他對司馬懿的人品真是不敢苟同。
且不說他後代引起的八王之亂,結果導致五胡亂華。
就說他本身,就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前腳剛剛簽下洛水之盟,後腳就將曹爽一家殺個雞犬不留。
就連小孩都不放過。
司馬懿這種人,人品就沒有任何下限可言!
可再不喜歡,卻不得不承認,司馬懿還是很有才華的。
既然今天碰到了,就試著把他弄到手下看看。
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
自己手底下的人,不管是陳登還是徐庶,都是站在太陽底下的人。
有些陰暗的事情,總要有人做。
這司馬懿,就適合這種。
當然,前提,是能讓他到自己手底下。
慶幸的是,司馬懿現在還年輕,應該才二十來歲,經驗不是很足。
換做年老的司馬懿,別說弄到自己手下了。
曹鑠恐怕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將司馬懿給嫩死!
他可沒有信心壓製住老奸巨猾的存在。
司馬防聽郭嘉這麽介紹,忙行禮道:“見過二公子!”
曹鑠回了一禮,明知故問道:“司馬公怎麽會在祭酒這裡?”
郭嘉道:“司空想要征召司馬公的次子仲達。但是,不幸的是,仲達竟然得了風痹症,身體不能起居。”
“司空於是讓司馬公將仲達送到許都來,派禦醫診治。”
“可惜,禦醫也無法治好。”
“司馬公今天來這裡,就是和我告別的。”
“他已經得到了司空的準許,帶著仲達回河內養傷。”
司馬防抹了下眼角,聲音有些哽咽道:“家門不幸。”
曹鑠戲謔地看著司馬防道:“說來巧了,我學過一些醫術,曾經還治好過一些小動物。司馬公,既然有緣,不妨讓我去試試。”
郭嘉:“......”
從來沒聽過曹鑠會醫術!
司馬防心頭一跳,忙道:“哪裡敢勞煩二公子出手?”
曹鑠對司馬防道:“無妨啊!司馬公,在前面帶路吧!”
司馬防還要勸。
曹鑠冷不丁地道:“難道司馬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讓我知曉?”
郭嘉:“......”
徐庶:“......”
這曹鑠突然冒出這種話來,絕對不正常!
司馬防額頭沁出一點冷汗。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明明和這二公子是第一次相見才是。
為什麽卻有種二公子知道秘密,然後咄咄逼人的感覺?
曹鑠見司馬防沒回應,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去跟我父親說,讓父親帶我過來!”
司馬防忙道:“既然二公子如此客套,那就只能勞煩二公子了!”
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郭嘉和徐庶見狀,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跟著司馬防到了司馬防如今的住處——司馬家在許都的一處房子。
還在遠處,司馬防就咳嗽了幾聲。
曹鑠暗暗笑了一聲。
果然如歷史一般,這司馬懿是裝的風痹症!
現在這司馬防在這裡裝腔作勢。
可惜,你卻不知道,此次來的人,卻不是你能以正常人衡量的。
曹鑠等人跟著司馬防進入房子。
在東廂房的臥室裡,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司馬防當先進入房子,快步上去道:“仲達我兒,二公子據說略通醫術,要來給你看病。”
仲達,司馬懿的表字。
躺在床上的司馬懿聽父親司馬防這麽一說,立馬就要爬起來。
然而,上半身剛剛起來,司馬懿就在那裡齜牙咧嘴,額頭甚至出汗了。
那模樣,看起來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一般人還真會被嚇到。
司馬防見狀,滑落淚水道:“仲達我兒,別起來了。你下肢因為風痹症動彈不了,禦醫來了都無法治療,司空都確認過的,二公子不會怪罪你的。”
司馬懿咬牙道:“父親,不行,我必須行禮!你扶我起來,父親!”
下一刻,卻見曹鑠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
曹鑠拔出腰間的佩劍,笑著對司馬懿道:“我這治療風痹症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切掉下肢。要不要,試試?畢竟,死馬當活馬醫嘛!”
司馬懿掙扎著要“起來”的動作瞬間僵住。
司馬防也嚇了一跳,忙道:“二公子,這,這事不好開玩笑的!切掉下肢,那人不就廢了?”
曹鑠冷笑道:“你次子本來就得了風痹症,下肢無法動彈。那切掉,和不切掉,又有什麽區別?”
司馬防還要狡辯。
床上的司馬懿卻歎息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在郭嘉愕然的目光中,匍匐著道:“二公子慧眼,還請恕罪!”
司馬防瞪大著眼睛,一無法置信地看著曹鑠。
自己這次子一向聰明。
他這麽做,就說明,這二公子看穿了他們父子的伎倆。
這二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自己父子裝風痹症,甚至都騙過了司空!
卻騙不過這個更年輕的二公子!
司馬防也忙松開司馬懿,下床,匍匐在地道:“請二公子恕罪!我父子非是想欺騙司空和二公子,而是我們實在是不想卷入是非之中,我們隻想在河內做富家翁,吃喝不愁即可。”
曹鑠將佩劍插回劍鞘,道:“聽沒聽過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你們身為世家,尚且只知道做個富家翁。”
“你讓其他一無所有的百姓又怎麽做?”
“而且,當天下真的無可救藥之時,你們覺得你們就能幸免嗎?”
“大家都在一個江山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司馬防還想說。
曹鑠卻不容他說下去,而是道:“我父親今天給我介紹了他的三個義子,又逼問了我關於江東的事情。最終,他卻什麽也沒有做,顯得異常平靜。你們說說,這是什麽情況?”
司馬防和司馬懿父子悄悄抬起頭,互相對視了一樣。
司馬懿點了點頭。
司馬防歎了口氣。
司馬懿這才對曹鑠道:“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二公子的事情。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司空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做。相反,他下了一盤很大,很殘忍的棋局。”
郭嘉看了一眼司馬懿,呵斥道:“仲達,不要胡說八道。”
曹鑠看向郭嘉。
郭嘉迎著曹鑠的視線,臉色有些複雜。
曹操對他的看重,讓他不想做出任何違背曹操的事情來。
可是,他也非常喜歡曹鑠這個二公子。
和曹鑠在一起的時候,他是最放松的。
他一向不喜歡繁文縟節。
而只有在曹鑠身前,他可以放縱自己,不顧忌這些。
而且,他真的很佩服二公子的奇思妙想。
那奇怪的阿拉伯數字。
那精妙的回回炮。
這都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
他也早想過司空會和二公子鬧衝突的時候。
因為,司空的繼承人選,從來只有一個。
那就是大公子曹昂。
文武大臣也都默認了。
卻沒有想到,司空和二公子父子會這麽早就走到這一步。
他有一種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感覺。
終究,郭嘉看了一眼曹鑠,退了出去道:“我什麽都沒有聽到,沒有看到。”
曹鑠看著郭嘉離開,心裡也有些沉甸甸的。
郭嘉,並沒有選擇自己。
其實也能理解。
曹操才是他真正的伯樂。
一直到郭嘉離開,曹鑠才問司馬懿道:“繼續。”
司馬懿繼續道:“司空想做的,恐怕是利用他三個義子來達到打壓,甚至傷害二公子的目的。”
“他公開讓二公子和三個義子相見,就是想告訴二公子, 這三個義子也是兒子,你不能過分傷害他們。”
“畢竟,司空是有名的厚愛家人。”
“二公子如今得到了江東,而且明顯不想還給朝廷,那實力就已經遠遠超出了大公子等其他公子,尤其是大公子。”
“這和司空想讓大公子繼承他的位置相悖。”
“那麽,二公子的實力必須得到削弱,甚至打壓。”
“司空自己不方便出手。”
“一來身份限制,二來如今危機形勢。”
“那麽,三個義子,如果他們不知天高地厚,出手了,二公子怎麽做?”
“二公子一旦出手,哪怕隨便出手,就有大臣會為維護這三個義子而詆毀二公子,將二公子置於不利之位。”
“因此,二公子不得不忍著,只能任由他們出手。”
“而司空借他們三人步步壓縮二公子的地位。”
“因為這都是他們所作所為,不是司空所為,因此,二公子也無法對朝廷,對司空埋怨什麽。”
“一直到二公子的地位和實力被壓縮到極致,屆時,司空或者朝廷再出手,放逐這三個義子,甚至殺死他們。”
“一來,他們三人是死是活無所謂了。”
“二來,二公子地位和實力已經被打壓,司空或者朝廷的目的已經達到。”
“而大公子此時再以雷霆之力再出手,二公子你就無法阻擋。”
“現在創造的良好局面,也就只能白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