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曹魏天子曹叡逃跑了。
薑維按照沈晨的命令,伏於扈亭對岸的武德縣渡口,原本是想生擒曹叡,獻曹魏天子於陛下面前。
結果沒想到即將靠岸的船隻卻忽然改道,並不打算靠岸,而是準備順河而下離開。
在這種情況下薑維只能下令放箭,伏兵盡出,無數箭雨洗禮之下,曹軍死傷慘重,船隻隨後疾馳而去,消失在了茫茫霧色當中。
接著薑維選擇追擊,可惜的是恰逢昨夜暴雨,江面起了霧,他們上船啟航耽擱了一些時間,再追的時候,曹叡的船隻就已經消失不見,追不到了。
最終薑維也只能回來。
雖然很遺憾,不過也沒有辦法,薑維追不到曹叡後,選擇回去找沈晨複命。利用武德縣渡口的船隻,帶著數千人馬前往了扈亭渡口,參加進河對岸還在持續的戰鬥中。
有了這支生力軍的加入,夏侯尚再也堅持不住,疲憊不堪的魏軍被打得大敗,死傷了至少數千人馬,其余人多被打散,成為潰卒。
夏侯尚本人則是騎馬狼狽選擇逃竄,一路往南,向著潁川陽翟縣司馬懿主將營寨的方向而去。
這場戰鬥漢軍大勝而歸。
並且這個時候鄧艾也攻破了箕關,與龐德會師在一起。
龐德派人搶佔了河內郡,控制住了太行山進入並州的通道太行陘,現在就只等沈晨一聲令下,是選擇北上破毋丘儉,還是南下直取司馬懿了。
翌日,六月二十一日傍晚時分,夏侯尚殘余的兵馬才逃回了陽翟。
此刻陽翟城中,司馬懿正在看著手中的文書。
這是諸葛亮下來的戰書。
漢軍自四月大規模北上以來,諸葛亮每日對司馬懿挑釁不斷,不時在魏軍營外排兵布陣,想要引魏軍出來。
司馬懿也是沉著應對,高掛免戰牌,堅決不出營與諸葛亮交手。
雖然雙方斥候之間的小規模衝突不斷,但在司馬懿特意避戰之下,兩邊沒有發生任何大規模戰鬥。
為了把司馬懿逼出來,諸葛亮也是絞盡腦汁,什麽勸降信、下戰書、叫罵戰等等,為了瓦解魏軍軍心,諸葛亮甚至派人寫了上萬封勸降信射進魏營。
效果是有的,確實有一些魏軍士兵半夜逃跑,不過大部分勸降信根本沒到士兵手裡,幾乎都沒將領收繳走,何況士兵也不識字。
這次諸葛亮再次下來戰書,司馬懿便認真觀看了起來。
下方郭淮、賈逵、王凌、王昶等大小部將分列左右而坐,見司馬懿看戰書看得津津有味。
王凌忍不住問道:“大都督,諸葛亮每日下來戰書,反正我們也不出去交戰,又何必細看呢?不若權當廢紙。”
歷史上諸葛亮兵少而司馬懿兵多,結果諸葛亮下來戰書,司馬懿畏懼不出,為諸多魏將譏諷,說他畏蜀如虎。但現在卻沒人譏諷了,因為如今是司馬懿兵少而諸葛亮兵多。
大家都把自己的心態擺在了弱勢地位,覺得就算主動出擊也打不過,於是認為司馬懿的選擇是正確的,所以自然也就沒有人再選擇譏諷他。
不過眾人看到司馬懿每天都好像無所事事,除了安排防務以外,就是跟諸葛亮互相寫信,也同樣令人覺得擔憂。
司馬懿放下手中的戰書笑道:“諸葛亮急於求戰,我則要暫時不與他交鋒。卻可以通過他寫來的信件行文之中,看出他的心情。若是太急,則越容易露出破綻,只要被我找到了破綻,也未嘗不能有機會擊敗敵人。”
“那大都督找到了他的破綻嗎?”
賈逵好奇問道。
“沒有。”
司馬懿搖搖頭:“諸葛亮不愧為當世奇才也,他的營寨布置得滴水不漏,行文當中泰然自若,筆墨之間沉穩有力,給人一種絲毫沒有急迫的感覺,這般對手,令人可怖啊。”
“難道諸葛亮就真的如此厲害?”
郭淮皺起眉頭道:“照這樣下去,我們恐怕根本沒有擊敗他的辦法。”
司馬懿笑道:“那倒也未必。”
“哦?”
眾人忙道:“大都督有計?”
司馬懿說道:“往日諸葛亮確實從容不迫,不過今天我看他有幾個字筆畫卻是跟往日不同,稍顯粗糙。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說明諸葛亮的心態似乎有了些許轉變。”
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明白司馬懿到底啥意思。
這能代表什麽?
先不說寫字的筆畫這玩意兒本來就比較隨意,興許人家已經懶得這麽認真地寫這些不可能得到回應的戰書,就稍微敷衍了一點。
就說縱使人家心態發生了些許變化,急於求戰的心理影響到了諸葛亮,那又能說明什麽?
難道這點微末的心態變化就足以讓你擊敗人家?
這不現實嘛。
看到眾人一個個不解的樣子,司馬懿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大家覺得這並不算什麽,但有了一點轉變,那對於我們來說,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就如同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心態轉變,就說明諸葛亮開始急起來,只要繼續等下去,總有一天會等到他犯錯的時候。”
“可是就憑幾筆粗糙的筆畫,就能看出諸葛亮已經開始急了嗎?”
賈逵納悶道:“也許是他故布疑陣呢?”
“那就權當他故布疑陣吧。”
司馬懿擺擺手:“縱使故布疑陣,我也必須要看,才能發現他是不是真的用計。”
“這倒也是。”
賈逵覺得有道理。
郭淮說道:“大都督,現在陛下在河南,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陛下多騎兵,想走還是很容易。”
司馬懿輕聲道:“如今最要緊的還是並州那邊的情況,沈晨詭計多端,就怕毋丘儉不是他的對手。”
“報!”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侍衛進來道:“諸葛亮派人送來了一個箱子。”
“哦?”
司馬懿坐在主位上撫須說道:“抬上來。”
“是。”
侍衛一招手,後面兩個侍從就抬著一個木箱子走上來。
“打開。”
司馬懿說道。
侍從把箱子放在廳內中央地上,然後將木箱打開。
眾人伸長脖子去看,就看到那箱子裡整整齊齊地擺放了許多衣裳,還是蜀錦做得,特別名貴。
然而大家的臉色卻都不好看。
雖然是蜀錦衣裳,可光看那衣裳服飾的款式就知道,這些並非直裾或者冕服,而是襦裙甚至留仙裙,也就是俗稱的女子衣服。
諸葛亮送給司馬懿一箱女衣?這寓意就算傻子都能猜到,在嘲笑司馬懿是娘娘腔,不夠爺們,不敢出來與之交戰。
因此眾人互相對視,面露難色,有將領怒著拍案起身,拱手行禮道:“大都督,諸葛亮居然如此羞辱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末將願意出營與諸葛亮血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大家或是面面相覷,或是憤怒不已的時候,司馬懿反倒大笑了起來,起身離席,走到下面拿起一件襦裙,上下打量道:“這裙子款式,顏色,材質,倒還真不錯,蜀錦聞名於天下,名不虛傳也。”
“大都督。”
郭淮說道:“諸葛亮如此羞辱我們,難道大都督一點都不為之惱怒嗎?”
“為何要惱怒?”
司馬懿居然將那件襦裙放在胸口上比劃尺寸,一邊擺弄還一邊說道:“你們想想,這個時候諸葛亮送來女衣服羞辱我,不就說明諸葛亮急於求戰嗎?所以急的是他們,又不是我們,你們又在擔心什麽呢?”
“額”
眾人仔細想想,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只是.
只是他們看到司馬懿比劃了尺寸之後,就開始把那件襦裙往自己頭上套,頓時一個個大驚失色了起來。
“大都督,你這是在做什麽啊。”
“大都督,這是女人的衣服,你千萬不能穿啊。”
“大都督!”
眾人衝過來,七手八腳地將已經套了一半的司馬懿裙子給搶走。
司馬懿看著眾人激動的模樣,頗為無奈地說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啊。”
郭淮憤憤說道:“我們還想問問大都督是在做什麽呢,眼下陛下在北面,夏侯將軍雖然馳援過去了,可那邊的情況還未知。南面的諸葛亮又大軍壓境,不斷挑釁我們,大都督卻在這裡要穿女人衣服。”
“你們懂什麽。”
司馬懿無奈地搖搖頭:“北面陛下那邊並無憂慮,沈晨只是派了佯攻的部隊,人又不多,夏侯尚自可將他們擊退或者殲滅。最重要的,還是諸葛亮大軍。我這麽做,就是為了擊敗他。”
“穿女人衣服能擊敗諸葛亮?”
眾人睜大了眼睛。
司馬懿笑道:“我打算給諸葛亮寫一封回信,感謝他送我衣裳。若是我不親自試穿一下,又如何能把這衣裳的好與壞寫得清楚呢?”
“可是這有什麽用處?”
賈逵不解。
司馬懿說道:“爾等想想,你們若是諸葛亮,急於求戰,還送女人衣服來羞辱我。若我寫了一封信回去,稱讚這衣服很好,並且還指出了其中不好的地方。你們看到這信之後,是不是只會覺得我從容不迫,而沒有半分氣惱?”
“額”
眾人互相對視,郭淮說道:“是倒是,可這跟能不能擊敗諸葛亮有什麽關系?”
司馬懿白了他一眼道:“諸葛亮急,而我緩。連他送我女人衣服我都能從容接受,諸葛亮要是知道了,豈不是就更加生氣?一氣一惱,急中出錯,就是我們擊敗他的機會。”
歷史上陸遜和司馬懿都用過這一招。
夷陵之戰,面對劉備的不斷挑釁,陸遜堅守不出,最終等到劉備急躁之中出現了紕漏,將士們剛開始那股子要為關羽報仇的士氣被消磨光,這才突然出兵,火燒連營七百裡,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基本格局。
五丈原之戰,司馬懿面對諸葛亮送女裝羞辱,不僅沒有生氣,還大方地把女裝收了下來,諸葛亮得知之後,就知道司馬懿不會與他出來決戰了,只能感歎悠悠蒼天,何薄於我,最終病逝。
所以兩軍對壘,高手之間,就需要看誰更能沉得住氣。只有不急不躁,自己不露出破綻,且積極尋找被人的破綻,才能夠一舉擊敗敵人,取得最後的勝利。
司馬懿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不輕,面對號稱四十萬,他們估計二十萬大軍的漢軍,他只能選擇保持謹慎,不給敵人任何可趁之機。
因而哪怕是穿女裝,也只能穿上。
眾人聽到司馬懿的話,這才明白他為什麽要穿上女裝。
賈逵說道:“大都督的用意,我等倒是明白了,只是這女子衣裳,還是不穿為妙。”
“無妨。”
司馬懿又從箱子裡倒騰出一件留仙裙,比劃了一下說道:“只有我親自穿了,才能寫出讓諸葛亮相信我穿過這衣裳的回信來,才更能夠氣他一氣,讓他急上一急。何況將士們若是聽到我受辱,豈不是義憤填膺,士氣也會旺盛許多。”
“大都督真是對國家一片赤膽之心啊,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也會十分感動吧。”
眾人感歎不已。
為了能擊敗敵人,居然穿上了女裝,這樣的人,豈不是大魏最竭忠盡節的臣子了。
說話間司馬懿已經穿上了女裝,在廳內試穿了一下。
他為人乾瘦,且年齡已經五十歲,一個糟老頭子穿上漂亮的女裝,屬實是辣眼。
但司馬懿卻很是滿意,摸著身上的裙子材質,過了好一會兒才脫下,對眾人說道:“容我寫回信一封,將穿上這衣裳的感受送給諸葛亮看看。”
“那末將等就先告退回營了。”
眾人知道司馬懿打算寫信,就沒繼續停留,紛紛準備告退。
司馬懿點點頭, 回到自己位置上,取出紙筆,在硯裡沾了沾墨水,就要執筆給諸葛亮寫回書。
可他的筆還停在空中沒有下落,門外就有人急匆匆進來喊道:“大都督,沈晨在扈亭!諸葛亮派了甘寧和黃門卒前去馳援,陛下乘船從扈亭渡口離開了,但不久後,有漢軍從對岸的武德渡口過來,陛下生死不知!”
噠!
一滴墨落在了紙上。
還未走的諸多將領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
司馬懿坐在台上,臉色僵了片刻,隨後露出了頹然的神色。
整個人,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癱軟在席上。
這一次。
他的心態,反而發生了一點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