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也不弱。
與董卓一般,以一己之力攪動當世之風雲。
以一己之力左右朝政與爭霸局勢之走向。
絕非無名小輩。
帳下也曾有陳宮、陳登、陳珪等智謀之士。
可是,他從未聽過關東關西士族之爭一說。
李儒歎口氣:“主公可知何為底蘊?”
呂布試探著回答:“人脈、聲望、家學?”
李儒點頭,又搖頭:“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一條。”
呂布立刻拱手:“請文優賜教。”
李儒也拱手:“賜教不敢當,屬下姑且言之,主公姑且聽之。”
“何必謙虛?”
“非儒謙虛,而是實情,只因儒也只是寒門出身,幾無底蘊可言,所思所言所行均為一家之見。”
“文優暢所欲言。”
李儒點頭:“主公,所謂底蘊,除出身、錢財、聲望、人脈、學識之外,最重要一點便是眼界。”
“如何詳解?”
“黎民出生,所見不過一日三餐幾畝耕田,終生如此,而士族子弟則相反,一出生所見所聞便是天下之事。”
呂布點頭:“某自然知曉這點,但與關東關西士族之事有何關系?”
李儒擺擺手:“主公莫急,屬下慢慢講。”
“好。”
“士族子弟眼界極高,觀人觀天下與黎民完全不同,其中多有不傳之秘,例如家學。”
“不錯,門閥便由此而來,一門之人掌一門學問,非門下之人不得學習使用,以此鞏固家族地位,此乃陋習也,某上任並州之後,必然革新。”
李儒歎口氣:“主公,可有些口口相傳的東西才是真正的不傳之秘,例如關東關西士族之爭。”
呂布表情逐漸嚴肅。
李儒再道:“主公,士族子弟自幼便知關東關西士族,知曉各自來歷,知曉衝突起因經過結果,知曉當下現狀,更知曉各自訴求。”
“繼續。”
“是,士族子弟更知曉天下權力之分,知曉每個大事件幕後之真相,不會被表象蒙蔽。”
“細講。”
“例如董卓入洛陽,幾乎所有黎民隻知是大將軍何進邀請董卓進京誅殺宦官,少數消息靈通者知曉是袁紹等幕僚建議,但士族子弟卻一眼可知是何太后何進兄妹試圖引關西士族入洛陽以對抗關東士族,欲施展製衡之術以維持皇權穩定。”
呂布緩緩閉上眼睛,無意識地磋磨著手中玉佩,努力消化李儒這一番話。
這番話,對他衝擊極大。
讓他真正意識到他與士族子弟之間的真正差距。
不是武力。
不是學識。
不是錢糧。
而是觀天下之術。
原來,同一個天下,在他與士族眼裡卻是完全不同構成。
他只能看到紛紛複雜的表象。
而士族子弟則能直接看透本質。
如此一來,哪怕能力相仿,士族子弟也會顯得更聰慧。
李儒卻接著道:“這種看透表象直觀本相之術,才是士族子弟得以立足於世的資本,嗯,便是莊子所言屠龍之術,習得這般屠龍術,世間萬事便可一目了然。”
呂布忽然驚駭。
屠龍之術!
若人人習得這般心術,這天下豈非人人如龍?
難怪稱之為屠龍之術!
不說其他人,隻說他呂布,
若前世有此心術,絕不會死於下邳城。 想到這裡,站起來,朝李儒認真鞠躬行禮:“請文優教我。”
李儒也回禮:“主公,欲學此屠龍術,當先知曉天下之結構,尤其士族。”
“士族結構如何?”
“士族只是統稱,也有區別。”
“區別何在。”
“地域之分,流派之分,大小之分,理念之分,姓氏之分等,不一而足。”
李儒說到這裡,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水:“以姓氏劃分,便是氏族,袁氏楊氏荀氏陳氏王氏張氏唐氏孔氏等,以地域分,便是關東關西河南河北山南山西江南江北等等,不過當下以關西關東為主,再以理念區分,便是儒家道家法家或者今學古學等,以財富權勢論,則稱之為豪門或寒門……
“種種劃分方式,只是識別之法,士族之間關聯千絲萬縷錯綜複雜,便是當事人也很難徹底厘清,唯獨一點很明確,士族也好,氏族也罷,其子弟心中只有家族或流派,所學所做均為強大家族與流派。
“時至今日,士族已然成長為龐然大物,可將劉氏取而代之那類龐然大物,不出意外,士族將徹底取代劉氏江山,進入以士族治國之時代,主公欲爭霸天下,輕士族而重黎民,便是逆潮流而行,難度極高,除非……”
呂布下意識追問:“除非什麽?”
“除非,主公也成士族一員,娶宗室女,借劉氏之名義與士族鬥爭,如此或可降低難度。”
呂布思考片刻。
搖搖頭。
李儒愕然:“主公莫非真要逆潮流而行?”
呂布再搖頭:“文優,還是剛才所言,無人可算盡天下事,更無人可算盡未來事,你不能,賈詡也不能,未來之事……”
說到這裡,不再繼續,而是道:“可繼續講解這世間本相。”
李儒點頭:“自商周起,便有家國天下之論,數人為家,數家為族,數族便為聚落,聚落累積為國。
“家有家長,族有族長,國則有國君為家國共主。
“一家人相濡以沫求生存,一族人相互提攜求興盛,一國人團結一心求強大,此乃生存之道。
“家求生,族求富,國求強盛。
“家大成族,族大成國,而國大依然是國,有朝一日士族越長越大,強大過國,便可取而代之成為新家國共主。
“天下無長久之國,便因如此,月圓月缺生死枯榮乃天道,國家也不例外,自高祖起,至今已有近四百年,劉氏已然走完極強至極衰這一循環,覆滅就在頃刻之間……
“……”
李儒講話絮絮叨叨,但極細致。
從二次黨錮到黃巾起義,從三立皇后到鴻都門學,從宦官當政到黃巾起義。
都講得極為細致。
因何而起,為何而終,何人操縱,何人受益,有何影響等等,均講得一清二楚。
呂布從十一下午一直聽到十二上午,足足聽了十個時辰。
直到聽李儒講完何進之死,才松了一口氣。
以前也知道這些大事件,但隻當是故事,隻感覺這人好笨那人好傻那誰誰好壞那誰誰好慘。
可現在聽完,才知道隨便一個故事裡都藏著驚天動地驚心動魄之爾虞我詐刀光劍影,隨便一個故事裡更藏著抄家滅族身敗名裂甚至國破家亡等鬥爭廝殺。
聽完之後,也才知道,他一介草莽能有前世和現如今之成就,極為僥幸。
若非朝廷暗弱至極點。
若非關東關西士族鬥爭至生死存亡之際。
哪有他呂布上位之機?
而且,聽完之後,再看現如今天下大勢,直覺眼前浮雲一掃而空,不再迷迷蒙蒙,相反極為開闊,一眼望去不再只有司隸和並州,還有冀州幽州涼州兗州豫州徐州青州揚州益州交州甚至草原和西域。
這邊是開了竅嗎?
呂布一夜未睡,卻精神振奮,毫無困意。
比三個月前,現在才是真正的重生。
李儒,果真有大才。
跟著董卓,確是委屈。
隻這一番話,便對得起他千裡迢迢從溫縣繞河東過黃河殺皇甫等一切付出。
值得!
不過,李儒現在還不知道劉辯和何太后在他手裡。
直接告訴?
還是到並州之後給李儒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