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捋捋長須,目光幽邃。
“陛下也沒有過變法的心思,這我不知。不過,以我對陛下的了解,變法這樣的大事,若是陛下要為,誰人也攔不住。“
王賁想了想,也確實是這麽回事。
“陛下決定要做的事,誰人也攔不住。”
王翦又語重心長對王賁道。
“我聽你說,太子今日在朝堂上言之鑿鑿,舌戰群臣。”
“是啊。兒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是太子提出來的。兒子看著,陛下似乎也事先不知此事。”
“所以,賁兒,你要小心此子。”
王賁不解。
“小心太子?”
“你可別小看了他。此子看似不過區區少年,但是胸懷天下,有大志。他能成為太子,是因為陛下看出他有成王之心。而老夫觀這太子,發現太子頗有城府不說,還很有遠見。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言,能有那樣高的眼力見,極為不易。”
“有陛下在,太子怕是”
王翦聽了,冷笑一聲。
“正是因為有陛下,所以太子才能攪這秦國一個天翻地覆。”
“父親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陛下是默許太子為之。”
“那是自然。這秦國,陛下一個人說了算。而太子,那是陛下的王子。我們,不過是陛下的攻伐天下的器物罷了。你以為,陛下會在這兩者之間選擇哪一個?”
王賁搖搖頭。
“這倒未必。我們雖然不過是器物,但卻是能讓大王坐擁天下的器物,而殿下,雖為親子,但以其一人之力,能於天下如何?”
王翦聽了,覺得王賁這話有理卻又無理。
“這世間的事,能說的清的,沒有幾件。且看陛下要如何吧。”
王賁又問。
“那兒子是要入局還是?”
“入局還是出局,可沒有你選擇的權力。”
兩人談話剛畢,下役通報。
“君侯,蒙將軍已至。”
很快,蒙武就被下役領到了二人面前。
於理,蒙武見到這王翦,是要作揖拜見的。
但是,如今蒙武已經被封侯了。
兩人均為君侯,地位平等,這時再拜見,便不合禮數了。
再者,他們同為君侯,若是蒙武拜見了身為武成候的王翦,那通武侯王賁他是不是也得拜見了?
於理不合,於理不合。
王翦自然不是露天而坐的,人換了深衣,盤腿坐在一處木亭下。
亭後還修有幾間屋舍,想來是王家爺孫兩累了修葺所用。
蒙武挺直身板,朝著王翦大步流星前來,距離王翦約**步的距離,蒙武停住步子,笑問。
“武成侯近日可好?”
王翦撫著銀白長須,笑呵呵道。
“都好都好。”
王賁立在王翦身後,對著蒙武微微作揖。
蒙武自道。
“通武侯多禮了。”
王賁收回手,對左右呵道。
“快給安東候上座。”
待蒙武坐定,三人一時間竟然找不出話題來開個頭。
恰逢王離騎馬溜了一圈回來了。
王離沒想到,原來自己剛才遙遙望見的人不是屠唯,而是蒙武。
這可讓他吃了不少驚。
“王賁拜見安東侯。”
蒙武喝了幾口酒。
要說的話,還沒開腔呢,結果又來了個王翦的孫子。
王翦的孫子
這麽想著,蒙武忽的有了主意。
蒙武來之前,一直就在擔心,這王家如今已經是兩位君侯,又被陛下忌憚其父子二人功高。
蒙武瞧著,這王賁今日在朝堂上,
擺明了不想摻和這件事。但是王賁自然是比不了王翦的。
薑還是老的辣。
王翦應該要比王賁看形勢看的更清楚些。
蒙武定睛一看,當即歎道。
“武成候的孫兒,還真是叫老夫大開眼界啊。此子體格豐偉,想必日後又是一員猛將。陛下必定重用之。”
被這朝中赫赫有名的蒙武大將軍誇獎一番,王離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身上的汗水浸濕了衣服,於是王離就把身上的外衣給褪了下來。
精壯的胸膛,結實的腹肌,王離自己也看著自己滿心歡喜。
王離正處在最為年輕,精力最旺盛的一個階段。
他的爺爺和他的父親,都是為秦王立下赫赫戰功的人,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他王離,也有著這樣的夢想。王離也想成為大將軍,馳騁沙場,立不世之功,揚名天下,如此,方是王家的男兒!
而蒙武的那番話,自然說到了王離的心坎裡。
王離臉頰一紅,這紅也蔓延到了王離耳根後。
王離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裡一時間又對秦國朝堂和沙場征戰充滿了向往。
“安東侯謬讚了,王離愧不敢當。”
王賁卻面色一變。
“你這臭小子,安東侯誇你一句你就臉紅喘氣個不停,樂的跟個娘們兒似的。可為父平日裡說你幾句,你就臭著個臉。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能不能擔得起上將軍之譽?”
兩位老將軍聽了這話,都開懷大笑不已。
當然這最後一句,卻讓王離臉色一慚。
蒙武當即正色。
“王家少子,老夫可從不胡亂誇耀別人。這秦國未來的天下,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後背去撐。 ”
王離知道,他父親方才那些話都是玩笑。
但是他也聽出來了,這些人說話,字字句句都露著機鋒。
看來此地不是他應該久留之地。
“安東侯之言,王離謹記。”
王翦倒是一直笑著,沒有多說什麽。
王離又道。
“安東侯前來,想必是要同家翁於家父談論要事。王離晚輩,不便打擾,先告退了。”
說罷,王離就牽了馬往前院走去。
“武成候,蒙武羨慕你啊。”
王翦假裝不解其意。
“老夫一把老骨頭了,有什麽好羨慕的。倒是蒙將軍壯年不已,仍有生龍活虎之姿,才叫老夫羨慕哇。”
“武成候笑談了。蒙武過不了幾年,也要告老在家閑賦了。但是老夫膝下的孫兒,可未有王家少子這般天資。”
“蒙將軍兩個兒子,一文一武,正被陛下重用。那比得了老夫只有賁兒一人在朝。”
言下之意,你蒙家一門三父子,皆在朝,而我王家,已經被陛下驅逐,如今只剩下王賁一個人在朝。
王翦說著,又看向王賁。
“賁兒魯莽,老夫總是擔心,他日若是賁兒侍奉陛下不周,怕是也要回府陪同老夫教養孫兒了。”
這話一出,王賁臉色一驚。
原來他父親擔心的是這個。
所以王翦才要見蒙武。
王賁心裡頭一熱,不由得為先前的意氣用事而羞愧。
蒙武也是面色一怔。
陛下忌憚王家功高,多次打壓。
一個李信,就夠王賁受的啦。
何況,還有他們蒙家一門三父在上面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