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他大肆招攬原先的六國士人進入秦國這一最高級別,可直接面見皇帝的官吏組織之前,他得問過皇帝。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秦吏,聽著名字並不覺得有什麽特殊高貴之處,但是他們寫的奏章,卻要直接呈遞給皇帝,不僅如此,他們每個人都應該保證誓死效忠於秦國。
這個秦國,可不是如今的秦國,而是真正的秦人的秦國。
說到底,廷尉蒙毅也對六國人士人並沒有多少好感,尤其是當他們滅了六國之後,六國遺族對大秦帝國的反抗,多有發生。
現在,要把這些人放到秦國的官僚基層隊伍裡,那豈不是引狼入室嗎。
蒙毅猶疑再三,還是趕在日落之前趕入鹹陽宮去見了二世。
“陛下,三百秦吏,可比十萬大軍難湊。若非得保證三年後秦國的秦吏人數增加三百人,除非皇帝陛下肯在昔日六國之中挑選曾經在官府為事的人。”
秦吏,就是政府官員。
熟悉秦律還不夠,關鍵還是要會處理政務,而且年歲非四五十,不足以服眾。
廷尉見二世面色凝重,似乎是在對此事重新考量,他便繼續乘熱打鐵。
“陛下,臣擔心,若是按照這種方法,那就難以保證這些人對陛下是忠心不二的。先帝在位時,雖然每個郡縣所派去的秦吏人數少,還輔佐以當地原有官吏處理政務,但是說到底,陛下始終沒有信任六國之人,並沒有將真正有實權的位置給予這些人。”
“按照臣的法子挑選訓練秦吏,那可就意味著,陛下要將地方治理的權力,分出一部分交給原有的六國人。”
六國人對秦國有敵意,秦國對六國人也不信任。
但是統治者的現實需要迫在眉睫,顯然這兩種狀況必須都得加以消除。
官吏不夠,這是個死局。
這可不像是其他問題,可以通過提拔一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達到建立內朝的目的,也不是弄點腦子稍微費點力氣,冒些風險就可以弄死一個帝國的支柱,做點犧牲就可以解決的了的。
這是扶蘇第一次遇到這麽棘手的問題。
雖然很多時候,扶蘇覺得他的過去十年過的太過平平無奇,但事實上,這恰恰是他這一路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體現。
他的儲君之路,實在是走的太過順暢了。
扶蘇當太子當的只是乏味無聊,若說覺得苦,只是因為日子太過乏味無聊。
農夫尚且春種秋收,春天有所希翼,秋天有豐收之喜,可是扶蘇,他既沒有收獲的快樂,也沒有期待的心情。
於是乎,面對廷尉,扶蘇第一次露出他無力的一面。
蒙毅也感覺到,皇帝對於這件事的無可奈何。
但是顯然,將實權交給六國之人,那可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就在最近兩年的時候,地方的暴動造反起義才終於停止。
如今這麽做,不是正把權力和武器遞給本就是自己潛在敵人的人嗎。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法達成的目的。
還是有解決官吏的問題的辦法,而且還是捷徑。這個捷徑就是始皇帝留給二世的千軍萬馬。
這個時候,如果有強大的兵力駐守在關中,以作為震懾,那些官吏就算沒有加以培訓,
沒有進行忠君的培養教化,也還是會乖乖的。 這麽一來,一場帝國內部的大戰完全可以避免。
但是蒙恬,他至今還沒有開口答應此事。
可別忘了,時間是流動的,邊塞之地,本就有夷狄時不時侵擾,三十萬大軍在九原駐扎,怎麽能群龍無首呢。
蒙恬可是回到鹹陽快要半個多月了。
眼瞅著這春天都要徹底結束了。
扶蘇擔心的是就是,蒙恬很快就會前來向他辭行,到時候他會用強,正式下詔,用虎符調動兵馬。
而扶蘇聽了廷尉的請求,顯然,他是來向自己求寬限,而不是求他讓六國原有的官吏加入秦吏的隊伍,如此會魚目混珠,給日後帝國的統治埋下危險。
官吏不夠,是個死局,但是這世界上有一味良藥,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時間!
扶蘇盯著蒙毅的臉看了好一會,最後極其冷漠淡然的道:
“廷尉是要朕收回詔令?”
蒙毅心裡一驚。
“陛下這是要臣冒險嗎?”
“朕自有決斷。太學的設立,本就是為了招攬人才。朕希望,祭酒能物盡其用,不要讓太學館舍空著。”
蒙毅聽了,隻好作揖稱唯,而後便告退了。
余陽按捺了好久,最終忍不住主動走到扶蘇跟前。
“陛下,臣以為,這秦吏可以人少,但務必要忠心,陛下為何不將備用秦吏人數減到百人,非要堅持三百人呢。臣私以為,這六國之人,始終還是心存舊國。”
“陛下方才命六國王室之後盡數陪葬先帝,六國人勢必憤慨。如今陛下又要讓六國人加入我秦國最為嚴格的官吏選拔團隊,這確實是放虎歸山。”
“在朕看來,由著那些原先的六國官吏還有豪強地主在原地作威作福,那才是真正的放虎歸山。”
“再者,一個千萬人的天下,朕如何用一個超不過五十人的朝中再加上人數超不過百人的秦吏作為地方官吏加以管控。守天下可不是打天下那般,朕手中卻也有千軍萬馬,但是朕用這千軍萬馬去對付誰呢。”
余陽被皇帝這番話駁了個啞口無言,心知理虧,便告請退下。
扶蘇望著余陽退下的背影,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微笑。
申聿隻覺得:
“陛下,這郎中令其實私下和廷尉交好,先前還曾一起彈劾趙高,如今他也仗著身後有蒙氏撐腰,竟然以下犯上,竟然敢隨意提點陛下,如此無禮,陛下難道不應該對他加以懲戒嗎。”
“不,事實上,朕正需要這樣一個人,幫助朕渡過一個難關。朕相信,蒙恬他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申聿聽了,滿腹疑惑。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陛下繼位以後,想盡辦法讓一切勢力臣服於自己,但是對於最肥的那塊羊肉都尉蒙恬卻一直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