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沒有想到,曾經那個雖然強硬,但卻也講究均衡之道的老爺子這次會這麽的果決。
但朱凌代表朱瞻壑,拎著馬騏的頭顱來到應天,面見朱棣的時候,朱棣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讓錦衣衛帶著人,抄了馬騏的家。
曾經的寵信,到現在的瞬間湮滅,僅僅只是去了一趟雲南罷了。
一時之間,皇宮中無論是宮女還是內侍,全都戰戰兢兢,無不小心翼翼。
然而,讓朱瞻壑驚訝的還遠不止這個。
在朱凌抵達應天的第二日,朱棣下達了命令,讓張輔率兵從倭國撤回,支援建州,力求在半月之內拿下建州衛!
這道命令一經發出,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上到內閣大學士,下到百姓,對此事的態度出奇的一致:這麽做,不對。
其中,以夏原吉最為激動。
如今的石見銀山,一年可以給朝廷供給超過一百五十萬兩白銀,是國庫的重要收入之一,而根據朱瞻壑的說法,這石見銀山最起碼還可以開采百年不止。
百年,這損失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然而,這次的朱棣並沒有聽取大臣的命令,甚至都沒有在朝會上談及此事,就直接下達了命令。
除了朝廷上下以及應天周邊,得知此事最早的是朝鮮,其次就是在倭國佐渡島駐扎的錢勇。
得知大明將要撤出倭國,專心解決內亂,朝廷頓時蠢蠢欲動,時刻準備著要登上倭島,接手石見銀山。
他們不敢搶大明獵來的獵物,但現在大明不吃了,他們也是可以過去吃上一口殘羹剩飯的,大不了等大明返回的時候再撤走就是了。
但是,錢勇的速度卻遠超朝鮮的預計。
在得知這件事之後,錢勇第一時間就派人去了石見銀山,找張輔確認此事,在得知事情屬實之後,他立刻實行了兩步行動。
第一步,錢勇下令中斷了佐渡金礦的開采,除了留守的人之外,他親自帶人前往石見,接手了石見銀山的護衛工作。
注意,是護衛,不是開采。
第二部,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傳信給朱瞻壑。
倭國,石見。
李厚生看著面前的明軍,隻感覺手腳發麻。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明軍的速度竟然會這麽快,朝鮮的動作已經算是快的了,從調兵到登島再到這石見來,前前後後也就七天而已。
相較於封建時代的戰爭來說,這個速度已經是頂尖的了。
但即便如此,錢勇還是搶先他一步,接管了這石見銀山。
當然了,就算是他搶先錢勇一步,等錢勇過來了,他還是得乖乖的把石見銀山給讓出去。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現在的朝鮮大君李芳遠都沒有那個膽子敢跟朱瞻壑掰掰手腕。
因為,現在的朝鮮已經不是他這個朝鮮大君能夠做得了主的了。
“不知道德泉君來此,有何貴乾啊?”
錢勇順著山路走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李厚生。
李厚生,朝鮮宗室成員,其父是前任,也是朝鮮第二任君主李芳果,若非當年李芳遠先後兩次發動了兩次王子之亂,朝鮮如今的王世子就應該是……
他的哥哥,義平君李元生。
不過在朝鮮的第一次王子之亂中,李芳遠先後殺掉了自己的大哥李芳碩,使得當時的朝鮮大君,也是開國國王李成桂不得不改立李芳果為世子。
在第二次王子之亂中,李芳遠又將李芳果的勢力鏟除殆盡,逼得李芳果不得不立自己的弟弟李芳遠為世子,次年便禪位與他。
而李厚生,則是朝鮮前任大君李芳果的第八子,朝鮮的德泉君。
現如今的朝鮮,李褆因為得到了朱瞻壑的“幫助”,再次被立為王世子,並且取得了朝鮮望族的幫助,基本架空了自己的父親。
而他得到朝鮮望族幫助的條件就是再次啟用被冷落的李芳果一脈。
“無……無事。”李厚生顫抖了一下,因為面前的錢勇……
自來到倭國之後,錢勇就沒有返回過雲南,常年的殺伐和管理礦工,再加上唯一能夠說說真心話的祝三鳳又被調走,導致錢勇的性格極端冰冷。
讓人望而生畏,哪怕是李厚生這種人也是一樣。
“我們得到消息,說是大明為了快速解決內亂,讓英國公帶兵返回,擔心這些倭民們趁著英國公返回的間隙作亂,所以想過來幫幫忙。”
“這就不勞煩德泉君掛念了,回去記得和貴國大軍說一聲,就說這份情誼,我們收下了。”
錢勇冷冰冰的開口,但隨著他的話,上千明軍從山野之中顯露出身影,讓李厚生為之一顫。
“不過這石見銀山,我們就可以管理,所以……”
“明白!明白……”李厚生立刻後退了兩步,對著錢勇微微欠身。
“既然大明早已經有了準備,那我等自然就不會亂出手了,別幫了倒忙。”
“若是大明需要,盡管跟我們開口,我們已經不遺余力!”
“多謝。”錢勇也微微欠身,但語氣一如既往地冰冷。
李厚生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後面的石見銀山,駐足良久,但最後還是下令返回了。
錢勇眯起雙眼,待到看不見李厚生的身影后便立刻轉身離開。
沒多久,又一封信自倭國發出,朝著香州府而去。
然而,此時的朱瞻壑卻不在香州府,也不在達卡城。
不過,朱瞻壑雖然不在,但朱高煦在找兒子浪了一圈之後就老老實實的回到了香州府。
在接到了錢勇的消息之後,朱高煦當即下令,將自己的三個護衛所抽調出來了兩個,前往倭國,讓錢勇一定同時守住佐渡金山和石見銀山。
這,是朱高煦第一次越過兒子下達命令。
雅滿。
這裡位於橫河的中遊地段,也算是朱瞻壑暫時能抵達的最遠處了。
雖然祝三鳳已經帶著人朝著木爾坦出發了,前面朱瞻壑去不得。
去打仗還行,但要是去玩兒,那邊還不安全。
“世子殿下!”
朱瞻壑正遙望著遠處那白雪皚皚的山脈,雖然知道相距甚遠,但看起來總是那麽的近,讓朱瞻壑心生遐想。
聽到喊聲後,朱瞻壑收起了自己的思緒,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來處。
“世子殿下。”陳循氣喘籲籲地跑到了朱瞻壑的面前,滿臉疑惑。
“急召在下回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兩件事。”朱瞻壑並沒有墨跡,直接從袖兜中掏出了一封信。
“第一,帶人去截了張玉成的商隊,並且將他帶回來。”
“第二……”
朱瞻壑的話沒有說完,而是示意陳循看一看自己遞過去的信。
……
沒多久,陳循就看完了信上的內容。
其實也沒啥,就是朝廷調回張輔的事情。
“你怎麽看?”
“肯定是要拿下石見銀山啊!”陳循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朱瞻壑微微搖頭。
“我問你的不是這個,而是張輔去建州衛的事情。”
“這……”陳循低下了頭,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抬頭說道。
“殿下可能要做好準備了,陛下很可能會趁著這次的機會……遷都!”
朱瞻壑聞言沉默了。
的確,他在收到消息之後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個。
調回張輔,弊大於利,老爺子根本沒有必要這麽做,但他卻這麽做了,那就說明老爺子在準備別的事情。
朱瞻壑覺得,一是遷都,二就是因為瓦剌的事情了。
遷都順天,無論是和瓦剌還是東察合台汗國作戰,順天這邊都能夠更快的反應。
從順天到草原的距離就不說了,光說到東察合台汗國,順天也是比應天更近的。
但是,朱瞻壑卻不看好老爺子的計劃。
還是那句話,不是他自負,現在的大明,如果他不出手相幫的話……
解決瓦剌和東察合台汗國不太可能。
也就只有朱瞻壑了,他的顧慮少,現在還擁有了恆河平原這個大糧倉,再加上白磷蛋的話,或許有可能。
“話說,世子殿下,這張玉成是怎麽回事?”
陳循的話打斷了朱瞻壑的思考,將他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張玉成,是朱瞻壑最初重用的三個商人之一,是和李成梁、宋時一同時被朱瞻壑所用,運送土豆前往德裡蘇丹的。
“這個人叛變了。”朱瞻壑的語氣放低,充斥著滿滿的陰冷。
“我收到了瞻圻的消息,說是張玉成的兒子突然帶著家人離開了雲南,朝著西邊,疑似是去蜀身毒道了。”
“嘶……”陳循倒抽一口涼氣。
李成梁三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因為他們知道的事情比一般的商人要早,也要多,所以朱瞻壑對他們一直都是保持監視的。
而作為得到重用的籌碼,李成梁三人的親人是不能離開雲南的,這是規矩,也是約定。
但現在……
“那要帶回來嗎?”
“不需要了。”朱瞻壑直接搖頭拒絕了陳循的建議。
“直接處理掉就好了, 免得夜長夢多。”
“畢竟,沙哈魯怕是早就已經盯死他了。”
“唉……”陳循搖頭歎息。
“何必呢……投奔帖木兒帝國……對方明擺著是想要他手裡的東西,要是真投奔過去了……”
朱瞻壑笑了笑。
陳循說的沒錯,紅薯的消息到底是紙裡包不住火,張玉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決定叛變的。
但統治者的話,都不能信。
要真是舉家搬遷到了帖木兒帝國,那就等於是狼窩裡進了肥雞、三哥家裡進了孟加拉巨蜥、去沈陽找刀哥裝逼了。
“話說,殿下,您有沒有想過……”
陳循感歎了一會兒,突然抬起了頭,眼中精芒閃爍。
“遷都之後,應天……”
朱瞻壑眉頭一皺,陳循頓時噤聲。
按照老爺子的想法,遷都之後,應天府的一切規製,包括六部等重要機構都是要保留了,以後順天府就是國都,應天府則是留都。
陳循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讓朱瞻壑趁著這個機會入駐應天,到時候……
“算了,等朝廷的戰爭打完再說吧。”朱瞻壑歎了口氣。
陳循也微微點頭。
這個時候的確是不太好提這事兒,一旦提起,朱瞻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等到戰爭打完,北方平定,或許還有可能實現。
但陳循沒想到,朱瞻壑也沒有想到,這一戰,一打竟然會是……
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