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的計劃明顯是有著太多且太大的漏洞,朱瞻壑能把問題給他點出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還想讓他做那個帶頭的冤大頭?
那是他夏原吉想多了。
不過朱瞻壑對夏原吉的想法也是感覺到挺奇怪的,因為按理來說這個計劃不像是夏原吉提出來的,也不應該是戶部尚書提出來的。
夏原吉生於寒門,雖然沒有做過什麽農活,但幼年喪父的夏原吉很早就懂事了,對民生的疾苦是有很深感觸的。
這樣的一個人,而且還是做了戶部尚書之後,不應該提出這麽一個漏洞百出,還傷民心民力的計劃。
“算了,跟我有什麽關系。”朱瞻壑甩了甩腦袋,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趕出了腦海。
這事兒啊,誰愛操心誰操心去,反正他不想操心。
不過,世事無絕對,眼下就這麽說怕是有些……
在夏原吉登門拜訪但卻被趕走之後,朱瞻壑的生活平靜了不少,每日裡不是看看書遛遛狗就是到應天城裡轉轉,聽聽人家編排的話本。
還別說,那些人速度還挺快,北征中的臚朐河之戰和捕魚兒海的第二次戰役已經被編成了話本兒了,整的還有聲有色的,朱瞻壑聽了都覺得挺有意思。
不過有意思歸有意思,但卻偏離事實太多了。
比如說,在臚朐河上好歹和明軍打了幾個來回,後來明明是因為內部大汗本雅失裡和太師阿魯台意見不和,繼而勢力分裂兵力分散才導致的敗退被說成了韃靼軍心渙散,都是些烏合之眾。
再比如,他朱瞻壑本來是無奈才幫著老爺子背起了黑鍋,接過了監管築京觀的工程,但卻被渲染成了一個極端激進,自那之後手上就沾滿血腥的殺人魔頭。
有了這個話本兒,再加上朱瞻壑前後又殺過倭寇和揚州府的那些個貪官,他這個殺人魔頭的名號算是坐實了。
不過朱瞻壑倒也沒在意,因為他知道這種謠言想要澄清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正所謂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跑斷腿了都沒啥用。
想想看,就連朱瞻壑前兩天回家的時候都發現他娘開始誦經禮佛了,說什麽他殺孽太大給他積點功德,免得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自己的親娘都被謠言給感染了,朱瞻壑也不指望辟謠什麽的了。
“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麽癖好?不知道這些話本兒都在抹黑你嗎?還看的津津有味的?”
朱瞻壑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爹朱高煦就坐到了他的對面。
“喲呵,您今兒個挺閑啊,將士們的撫恤問題處理好了?”
朱瞻壑頭也不回地往嘴裡丟了個炒豆子。
“有沒有處理好你還不清楚?”朱高煦給自己倒了杯茶,帶著幾分責怪地說道。
“前兩天夏原吉去找你了?你怎麽沒跟我說?”
“說什麽?沒什麽好說的啊。”朱瞻壑沒怎麽在意,仍舊是頭也不回地看著下面的表演。
“還沒什麽說的?”見兒子還是這幅樣子,朱高煦是氣得不輕,甩手就是一顆豆子扔了過去,正中朱瞻壑的腦門兒。
“今兒個早朝上夏原吉都說了,伱還沒什麽說的?要怎麽樣才算是有得說?”
“夏原吉說了?”朱瞻壑訝異地轉過頭來。
“廢話!不然的話我怎麽知道的?”朱高煦沒好氣地甩了個白眼過去。
“夏原吉的計劃被敲定下來了,你爺爺說了,交給你去幹!”
“什麽!?”朱瞻壑被驚得直接蹦了起來,桌子都差點兒掀翻了,惹得周圍人很是不滿地看著他。
“爺爺是不是老糊塗了?這種漏洞百出的計劃也能同意!?”
“說什麽呢!”朱高煦又是一顆豆子扔了過去。
“本來就是啊!”朱瞻壑也知道是自己反應過激了,但還是氣哼哼地坐了下來。
“那天我明明都跟夏原吉講清楚了他那個計劃的利害,他還一根筋的要稟告給爺爺,最重要的是爺爺竟然還同意了?還讓我去幹?”
朱高煦雙手一攤,竟然帶著點兒看笑話的意思:“那我不知道,反正你爺爺說了讓你去幹,而且還說別人都不行,就得你去能鎮得住場子。”
“非得我?”朱瞻壑愣了一下,但在看到下面一樓為了配合話本兒張貼出去的畫像時卻有些愣神了。
那張畫像裡有他,是一個被渲染成了沐浴鮮血,目露凶光的孩子形象。
朱瞻壑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心裡充滿了失望,是對老爺子的,也是對自己這個父親的。
“娘的,就沒見過老爺子這樣的,薅羊毛也不能逮著一個人薅啊,還特麽是親孫子呢……”
“還有夏原吉那個老東西也不是什麽好人,什麽暫時抵扣?不就是所謂的工資獎金轉股權嗎?還是強製的!而且也沒有利息!這特麽跟那些拖欠工資的資本家有什麽區別?”
“什麽玩意兒?”朱瞻壑的聲音本來就小,再加上這茶樓裡也嘈雜, 朱高煦沒聽清兒子說的些什麽。
“我說啊……”朱瞻壑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看著自家老子那一臉的迷茫樣,頓時就更感覺心累了。
“要不您還是別爭了,咱們一家子早點兒去雲南就藩得了,你兒子我也不至於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天天都得被老爺子拉去做擋箭牌。”
“什麽擋箭牌?”朱高煦臉上的迷茫之色更重了。
“唉,就您這,還是算了吧……”朱瞻壑趴在桌子上,不說是心如死灰,但也是差不多了。
……
皇宮,乾清宮。
“陛下,其實臣也覺得世子殿下說得有理,那些都是問題,應該是臣考慮不周,不應該草率的執行啊。”
夏原吉跪在地上,竟是在苦口婆心地勸誡朱棣不要實行他所提出來的計劃。
“哈哈哈!”朱棣笑得很是開懷,顯然是很高興,甚至高興到了親自扶夏原吉起身的地步。
“維喆啊,你說的沒錯,瞻壑說的也沒錯,這計劃的確是漏洞百出,但正所謂一力破萬法,有了那個適當的力,這個計劃就是一個完美的計劃了。”
“什麽力?”夏原吉迷迷糊糊地被朱棣扶了起來,臉上全都是懵逼。
“這個力啊,朕已經讓人去找了。”朱棣朗聲一笑,但卻賣了個關子。
有些人,有些時候,總以為能夠掌控大局,但人心卻永遠都是無法掌控的。
一次,兩次,三次……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堅持下去的,次數多了,失望也會被累積起來,直至崩潰的臨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