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蕭索這個詞來形容一國都城似乎是有些奇怪,但現實就是這樣。
整個應天城的上空都彌漫著一股陰雲,因為就在幾日前,錦衣衛突然衝入長安街的一座茶樓呢,把裡面攪了個天翻地覆不說,還將不少人都給押入了詔獄。
錦衣衛,詔獄。
這兩個無論哪一個都是能夠讓人聞風色變的存在,現在這兩個詞一起出現,足以讓很多人連門都不敢出了。
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都是在說風涼話,你看看錦衣衛抓的都是些什麽人?
唱話本的、茶樓夥計、茶樓老板、普通賓客,甚至就連幾個有官職在身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押到詔獄裡去了。
這抓的人根本毫無規律可循,似乎只要是在茶樓裡的人就都抓,怎麽可能不人人自危呢?
要知道,那幾個有官職在身的人在被押走之前還試圖找關系求情,但錦衣衛卻半點機會都沒給他們,直接就給押走了,還額外多挨了幾巴掌。
今年這個年,應天城裡的人過得都有些不太自在,總覺得今年不是個尋常年。
然而,不尋常的事情還不止如此。
大年初一的那一天,一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應天城。
除夕晚上,皇帝本該按照管理宴請百官,不管是做做君臣和睦的樣子還是單純的為了放松一下,總之這已經成了慣例了,大大小小幾乎是有資格上朝的官員都回去的。
甚至,有很多平日裡沒機會上朝堂的人也可能會有機會去。
然而,人們卻聽說今年的除夕晚宴氣氛格外的詭異,往年應該是熱熱鬧鬧,有不少雜耍藝人表演的除夕晚宴,在今年卻顯得有些過分安靜。
官員們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不敢隨意離座去交集,也不敢像往些年那樣去拍馬屁,就連雜耍藝人們都不敢開口說話。
其次,上至皇帝太子,下到普通官員,今年就好像是吃了藥一樣,臉上沒有半分喜悅,除了嚴肅還是嚴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消息也傳了出來,不過卻沒多少人信。
聽說,漢王父子今年沒有參加除夕晚宴。
這個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但信的人卻沒多少。
想來也是,漢王父子今年出了多大的風頭啊,父親從征草原,統領三千營,每次開戰都是最先衝鋒的那一個,今年更是與皇帝打配合,揭穿了兀良哈三衛暗中資敵的事情。
父親出色,兒子也不落下風,甚至更加耀眼。
不顧自身安危私調備倭軍為百姓們搶收糧食;在台州府新河所大破並斬殺數萬倭寇;從征草原,以十幾萬敵軍身體築京觀;下揚州,破獲東南海商聯合官員私通倭寇一案,處死貪官汙吏、奸商豪商及其親屬兩萬余人。
一年做下如此成績,怎麽可能會不去除夕晚宴呢?
這種成績,怕是無論給誰都得搶著去吧?這可是個炫耀的好機會啊。
總不能是皇帝不讓他們父子倆去參加吧?
城中的風言風語仍舊在傳播著,擴散著,這個與往常年不太一樣的年也仍舊在一點一滴的走著。
其實尋常百姓們都不知道,今年,當官的其實要遠比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更加難過。
正月初六。
按照大明的規矩,除夕當日一切正常,從正月初一開始到初五是休沐,共計五天,正月初六重新恢復正常,從上早朝開始。
只不過,今年的這個正月初六卻不太一樣。
漢王府。
這個當今皇帝二兒子的居所與往日裡沒什麽兩樣,從外面看根本就看不出來什麽。
但是,內部就不一樣了。
“娘,我走了。”放下碗筷,朱瞻壑擦了擦嘴,笑著朝自己的母親道別。
“穿上大氅,外面冷。”漢王妃趕忙起身,從一旁的侍女手中拿過兒子的大氅,親手為其披上。
“謝謝娘。”朱瞻壑笑了笑。
“少則月余,多也不會超過兩個月,兒子就會回來的,您在家等孩兒回家,到時候咱們一家一起去雲南就藩。”
漢王妃沒有說話,只是眼中含淚,但卻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說著,朱瞻壑又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父親:“爹,我走了。”
“嗯。”一道讓人聽了為之一怔的聲音,因為那與漢王平日裡意氣風發的聲音完全不同。
充滿著嘶啞,低沉。
一夜之間,自己所有的幻想、期待和奮鬥目標全都被無情的打破, 在明白自己是多麽的可笑之後,仍舊能夠保持正常就已經算是朱高煦的抗擊打能力強了。
“爹,您最近不要亂跑了,還有人在盯著我們。”
看著自己父親憔悴的樣子,哪怕曾經在心底裡嘲諷過無數次,但真當真一天到來的時候,朱瞻壑卻沒有了半分看熱鬧的心情。
“我知道,爹聽你的。”朱高煦抬起頭,嘴角扯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
此時,若是有外人在此,一定會為之震驚,因為前前後後還不到十天的時間,漢王不止憔悴了不少,就連鬢角的黑發也已轉為斑白。
“此次,你和以往一樣,做的不是什麽好差事,不必拚命,一切……”
朱高煦頓了頓,語氣有了些許變化:“以你的自身安全為重!”
“謝父親掛心。”朱瞻壑站定,微微欠身,給自己的父親行了一禮。
“父親安心靜養,在家中等孩兒歸來。”
說完,朱瞻壑轉過身,抬腳出了房間。
屋內,漢王妃走到漢王身邊,夫妻倆坐在一起,目送著兒子離開家。
大門口。
從外面看起來與往日沒有半分不同的漢王府,但在裡面卻內有乾坤。
朱瞻壑還未到門口,就被突然從旁邊出來的兩個錦衣衛給攔住了。
“殿下,請恕小人無禮,您不能出去。”
朱瞻壑站定,身體挺得筆直,聲音清朗而乾脆。
“請通稟陛下,漢王世子要出府,前往戶部,協助戶部尚書夏原吉進行耕牛代養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