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緊緊握著一根隨手折斷的大拇指粗細的樹枝,樹枝的橫截面有些尖銳。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下方不到兩米左右的那片灌木叢,灌木叢中隱約可見一片青色的衣角,屏住呼吸。
一道人影從右前方的樹林裡緩緩摸了進來,形如鬥笠的帽盔因為天熱背在腦後,前面剃光的腦袋後面留著的那一根細如鼠尾的辮子昭示了此人的身份。
這是一名清兵。
清兵背上掛弓,腰間懸著一壺箭,手中握著一柄長刀,一邊向前摸索,一雙細長狠戾的眼睛謹慎的向四處搜索著。
沈墨的身子伏的更低了,呼吸變得更加的細微,手中的斷枝握的更緊了。
他只有一次機會,把握住了,就能活。
否則,就是死。
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
清兵的腳步忽然停住了,看著前方灌木叢裡隱約露出的那片青色衣角,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提著刀,躡手躡腳的慢慢靠近灌木叢。
經過沈墨面前時,清兵身上特有的那股腥膻味順著風吹進他的鼻腔之中,讓人隱隱作嘔。
清兵沒有發現沈墨,沈墨一動不動,繼續等著最好的時機。
清兵終於來到露出衣角的那柱灌木叢前,猛然揚起手中的長刀向下劈去。
劈到一半的時候清兵的動作一滯,顯然是發現了不對。
沈墨等待的就是這一刻,早就準備好的身體一躍而起,自上而下的向著清兵猛地撲去。
清兵驚覺,左肘狠狠向後砸去。
沈墨撲到清兵身上,左臂死死的他清兵的脖子,右手中尖銳斷枝往清兵的咽喉奮力戳去。
只是清兵的左肘剛好擊中了沈墨的胸口,劇痛之下讓他的動作變了形,斷枝沒有如同預期的那樣戳中清兵的咽喉,而是扎進了他的左眼之中。
清兵發出淒厲的慘叫聲,眼睛裡血水飛濺,右手的長刀舉過頭頂向著身後刺去,左肘更加猛烈的向後砸擊。
沈墨被砸的都快吐血了,胸口劇痛,但是卻依然不放松,左臂死死箍住清兵的脖子,閃避著清兵右手胡亂劈砍的長刀,右手的斷枝更加奮力地往清兵的眼睛裡戳。
清兵痛瘋了,扔掉右手長刀,呼吸越來越困難,想用右手將沈墨的左臂給掰開。
沈墨紅著眼,咬著牙,低吼一聲,猛然拔出插在清兵左眼之中的斷枝,又噗嗤一聲插入了他的右眼之中。
清兵兩隻眼睛都瞎了,慘叫的更大聲,背著沈墨在地上瘋狂打滾,想把沈墨給摔下來。
沈墨死死勒住清兵的脖子,右手的斷枝在清兵臉上進進出出,搞得血水亂飛,好不瘮人。
片刻後,清兵的叫聲漸漸消失,終於噗通一聲撲倒在地,沒了動靜。
沈墨背後火辣辣的痛,四肢也痛的火燒火燎,袖子和褲子都被磨的稀巴爛。
但是他依然沒有放松,左臂依然死死的勒住清兵的咽喉,直到確認清兵確實死透了才慢慢的放開了胳膊。
顧不上檢查自己的傷勢,沈墨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撿起地上清兵的刀又給地上的清兵脖子上砍了幾刀才徹底放下心來。
媽的,狗東西,力氣還大的不行,老子的肋骨估計都斷了。
沈墨摸著胸口,疼的呲牙咧嘴,心中大罵起來。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生怕引來其他清兵,沈墨急忙將清兵身上的弓箭都取下來背在身上,
長刀也掛在身上,又在屍體身上搜出了一包銀錢和一些乾糧以及一個裝著清水的水囊。 臨走的時候,感覺到腳底有些火辣辣的痛,低頭一看,自己腳上的那雙薄底靴子都掉底了,乾脆又把死清兵腳上的皮靴脫下來套在腳上,然後又順手在周圍其他方向踩了幾圈,希望能誤導一下其他的追兵,然後才快速的沒入了山林深處。
……
昨天之前,沈墨還是一個小公司老板,艱苦創業兩年半,公司終於逐漸走上正軌的時候,結果跟客戶應酬完了回家路上卻忽然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另一個時空,成了另一個身份。
現在的天下是被發跡於遼東的女真人建立的清國所統治。
根據沈墨的記憶,這個清國的歷史跟原本時空裡的滿清非常的類似,但是又有很多不同。
譬如說清國將天下所有人分為四等:
第一等人就是女真人,稱為國族。
第二等人則最先被女真人征服的蒙古人以及一些西域人,稱為“色目人”,是為“貴族”。
第三等則是原本在遼東地區生活的漢人,這些稱為“漢人”,是為“平民”。
第四等則是原本屬於大明治下的漢人,被稱為“南人”,等同於奴隸。
女真人自然是最為尊貴的,色目人也屬於國家統治者階層。
“漢人”雖然有許多限制,但是相比“南人”就要舒服的多了。
唯有人數最多的“南人”受到種種限制,無論是從政治經濟到法律以及日常生活各方面都受到了嚴格的限制。
畢竟“南人”的人數是他們這些國族貴族的許多倍,隨時擔心會被人趕回遼東的深山老林裡去。
一看都是學元朝學瘸了的結果。
這個亂七八糟的時代背景搞得沈墨很鬱悶,簡直就是個四不像。
他現在的身份卻是一個被清國朝廷通緝的“反賊。”
如今是清國康熙十九年,距離前明崇禎皇帝掛到歪脖子樹上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年。
沈墨的祖父是前明崇禎十六年的二甲進士,名叫沈龍,是當時的湖光布政使司轄下永州府人氏。
永州就是昔日柳宗元《永州八記》裡的那個永州,最出名的特產估計就是“黑質而白章”的毒蛇了。
沈龍雖然考中了進士,但是第二年大明就亡了。
崇禎皇帝也找了棵歪脖子樹自掛東南枝了。
所以沈龍在翰林院混了不到一年,就逃回了老家永州府。
後來在南明弘光朝出仕過。結果沒兩年,弘光小朝廷也被清兵被滅了。
沈龍不願意降金,後來又跑到了福建的隆武帝那裡去混飯。
一度還當上了隆武朝的禮部侍郎,堂堂副部級高官。
結果又沒兩年,鄭芝龍降金,隆武帝朱聿鍵在汀州被俘身亡,隆武小朝廷也就此滅亡。
沈龍又跑了,先後又投奔過飄在海上的魯王朱以海。
魯王敗了之後,又輾轉跑到雲南去投奔永歷帝。
後來永歷帝被大漢奸吳三桂親自追到緬甸用弓弦勒死之後,沈龍終於心灰意冷,跑回老家躲在鄉下隱居起來,教導兒孫讀書習武。
前幾年,被清國封了平西王的吳三桂起兵造反,自號“大周”,在湖南衡陽稱帝。
吳軍搜刮鄉下的時候,年近七十的沈龍老爺子還聚集鄉勇百姓抵抗吳軍。
去年,吳三桂病死,吳軍也徹底敗亡。
清廷到處搜捕所謂的叛軍欲孽,結果沈家被一本家告發,官府派人來捕。
沈龍老爺子不遠束手就擒,帶著全家逃跑,結果被逼上絕路,跳崖身亡。
沈墨的便宜老爹沈從被金軍俘虜後斬首。
只有沈墨在一名忠心耿耿的仆人拚死護衛下逃了出來,結果今日又遇上了兩名金軍散兵,老仆拚死抱著一名清兵滾下山崖同歸於盡,用自己的命給沈墨掙出了活命的一絲希望。
只是沈墨卻在倉皇逃竄的過長中失足墜下了一個斷崖,昏迷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從二十一世紀來的沈墨了。
消化著原身的記憶,沈墨真心覺得自己這位便宜祖父牛逼。
算起來,前後經歷了五朝,最後皇帝都死了,他卻每一次都能完好無損的回來,真的可以稱得上歐皇體質。
不過更讓沈墨驚訝的是,自己這位便宜祖父,竟然不是人們印象中那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反而還是一位能文能武的全才。
老爺子從小習武,既能挽弓射箭,也能用劍砍人,生的也是高大軒昂,英氣勃勃。
看起來能平安經歷五朝,不光是運氣的問題,本身的實力也是不可忽視的。
沈墨記得,兩年前吳軍來騷擾的時候,快七十的老爺子還顫巍巍的提著刀要砍人。
所以沈墨在老爺子的教導下也算是能文能武,只不過原身對習武不太感興趣,反倒是很喜歡讀書。
要不是被老爺子用鞭子抽著逼著習武,這位也就是個正兒八經的文弱書生了。
不過老沈家基因好,雖然生在南方,但是生的卻都身材高大,相貌英俊。
這一點倒是跟二十一世紀的沈墨情況基本相同。
不過沈墨愛折騰,讀大學的時候跑去當兵,當完兵回來繼續讀大學。
畢業兩年後又開始創業,平時沒事打球攀岩健身練散打,雖然樣樣稀松,但是卻不妨礙他繼續熱愛。
朋友們對沈墨的評價是膽大心細臉皮厚,仗義聰明心夠狠。
當然,沈墨對這個評價是部分同意的,臉皮厚什麽的不存在,那叫心理素質好。
高中的時候喜歡一個女孩子,結果那女孩說沈墨愛打架不像好人,所以不同意跟他交往。
沈墨也不著急,讓小弟盯著那女孩。但凡有其他男生去接近那姑娘,沈墨就會跑去跟對方進行一番友好的交流。
久而久之,學校裡就沒人敢追那姑娘了。
那姑娘表面生氣,心裡竊喜。
不過嘴上還不同意,說沈墨成績不好配不上她。
沈墨本身底子不差,一發狠,好好學了半年。
後來高考成績出來後比那姑娘還高了二三十分。
姑娘覺得沈墨以後肯定是個人物,喜滋滋地等著他來表白。
結果左等右等錄取通知書都快來了,沈墨一點動靜都沒有。
姑娘急了,自己主動去找沈墨。
結果沈墨卻說了一句讓姑娘差點崩潰的話。
他說自己好好學習的那半年,忽然覺得學習比談戀愛更有意思,自己已經沉迷學習無法自拔了,女人只會影響他學習的進度,讓姑娘以後不要再來找自己了,免得影響自己學習。
女孩氣的大罵沈墨是混蛋,哭著跑了,後來再沒理過沈墨。
至於心狠,沈墨更是不認同。
他覺得自己那叫果斷利索不拖泥帶水。
畢業後曾經談過一個女朋友,長的漂亮身材好,但是比較作。
動不動就拿分手來說事,第一次提的時候沈墨哄好了。
結果沒過幾天就繼續整么蛾子,沈墨也不慣著,直接東西給她收拾好,溫柔地讓她滾蛋。
姑娘在門外哭喊認錯了半天,沈墨在裡面看著《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裡的婚禮前夕,跑去跟前男友見面結果被車撞死的阮莞嘿嘿冷笑。
第二天直接找開鎖的換了個鎖。
這事被朋友們知道後都感慨他是個狠人。
沈墨卻只是覺得自己拎的清,一份好的感情是大家彼此付出彼此成全的,天天這麽做的, 你爹都受不了你,何況男朋友。
也正是因為他能折騰,心夠狠,所以才能走上創業這條不歸路。
折騰了兩年多,眼看著公司就要走上正軌的時候,結果他娘的卻穿越了,而且還是穿到了這麽一個亂七八糟魔改版的“我大清”,簡直讓沈墨無語問蒼天。
沈墨並非歷史專業,充其量算是一個半吊子的歷史愛好者。
明朝的歷史還知道的多一點,畢竟也是看過《明朝那些事兒》,閱讀大量明末題材網文的鍵政大佬。
可是“我大清”的歷史就所知不多了,更何況這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平行時空。
所以,他那點本就不多的歷史知識也基本上沒了用武之地。
算了,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處安全的藏身之處,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補充點食物,讓身體恢復精力,然後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
就在沈墨離開的不到十分鍾左右,五名持刀背弓的清兵進入了樹林。
他們很快發現了剛才搏殺的現場,一名清兵小頭目來到灌木叢前,伸手撿起沈墨用來故布疑陣的那件青色外袍,又轉頭看了看沈墨之前藏身的灌木叢,最後檢查了一番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同伴屍體,面色陰沉道:
“人沒走遠,手中有弓刀。此人性子奸猾,都給老子小心點。”
幾名清兵應諾一聲,保持著警戒在四周搜索起來。
片刻後確定了一個方向,追了上去。
那個方向正是沈墨逃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