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已經很有些涼意了,身上都穿著厚厚的夾衣,濕身滋味絕對不好受。
看著自己面前一個個身材高大的髡(kun)賊(古代指留短發的人,一般是用來當做刑罰處罰犯人的)個個面色不善地盯著自己,劉同謙抖得更厲害了。
沈墨坐在一條長凳上,問道:“叫什麽名字?”
劉同謙心中一松,只要能問話,就說明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急忙道:“這位好漢爺,我叫劉同謙,是個秀才,是東安縣衙戶房司吏,東安知縣劉同謙是我堂兄,縣城的事情多少我都知道一些,只要留我一命,我一定知無不言。”
眾人都笑了起來,沈墨也笑,轉頭看向眾人道:“這劉秀才倒是個聰明人。那你就說說吧,說得好我可以不殺你。”
劉同謙急忙點頭,保證自己絕對配合。
“聽說你是縣衙的戶房司吏,既然是管錢糧的,那就說說縣衙府庫裡有多少糧食,多少錢財?”
劉同謙心中暗暗叫苦,第一反應這些髡賊想要打劫縣衙府庫。
府庫要是失竊,自己這個戶房司吏肯定要受連累。
可是又轉念一想,自己都落到了髡賊手裡,能不能活還得看人家心情,考慮這些有的沒的有個屁用。
“諸位好漢,縣衙府庫現在有一千兩百石糧食,其中稻米有七百三十石,小麥有一百二十五石,剩下的都是些苞米和番薯。另外還有草料三千多斤,精飼料五百多斤。這些大部分都是今年剛收上來的秋糧,過幾日大部分要遞解到府城去,府城駐扎著一支綠營兵,這些都是給他們供給的。”
沈墨笑道:“你這司吏倒是個業務熟練的,記得還挺清楚。你說的府城的那支綠營兵有多少人,武器配置如何?”
劉同謙一愣,苦著臉道:“好漢爺,具體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支綠營兵大概有一千人左右,領頭的是個守備,叫做姚國泰。這姚國泰原本是吳三桂的手下,後來降了朝廷。這支綠營兵的兵丁很多也原本都都是吳三桂的兵。”
“不過我聽我堂哥,哦,也就是劉知縣說過一次,這守備營真正說話算數的是一個鎮守千總,叫做阿爾托。”
沈墨明白了,這個阿爾托就是用來牽製監督姚國泰的。
吳三桂等人的降而複叛,讓本就不太信任漢官的金廷對漢官更加的提防猜忌了。
雖然迫於女真人少,不得不用漢人,但是該做的防備措施卻一點都沒有少。
在沈墨原本那個時空的歷史上,在滿清前期,漢人官員大多數都是不被信任的,就算同級別,也比滿人官員和蒙古官員要受到的猜忌和防備多得多。
就算真正要用,幾乎都要派滿人官員從旁監督。
就拿洪承疇來說,作為崇禎朝的封疆大吏,在投降滿清之後,甘為馬前卒,為滿清佔領中原立下了汗馬功勞。
自認為自己對滿清朝廷忠心耿耿,卻在死後被乾隆編入了《貳臣傳》,排名還很靠前。
這就很諷刺了。
用某辯論節目女選手的話來說,這是主子給走狗的福利啊。
主子給你立傳,不是福利又是什麽?
只有到了滿清中後期,八旗子弟徹底墮落腐化,不堪大用,漢人官員才逐漸受到重用,湧現出了如曾國藩,左宗棠、張之洞以及李鴻章等一乾能臣乾吏。
但是猜忌和防備卻終滿清一朝。
一個丁口滿打滿算兩百多萬的異族入主億兆人口華夏,由不得他們不小心謹慎。
沈墨又問:“縣城有多少兵?算上衙役。”
劉同謙道:“東安是個小縣,衙門上上下下加起來不到百人,衙役捕快這些加起來也就三四十人,其他的都是知縣主簿典史以及胥吏雜役等。
另外巡檢司倒是有個一百巡丁,不過今天都被好漢爺們給滅了十幾個。巡丁們沒有馬,手中的武器多數都是腰刀,只有十幾張弓,甚至有的用的還是哨棒,跟諸位好漢爺們比起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對於劉同謙這個刻意的馬屁,眾人都笑了起來。
這個秀才倒是挺有意思的。
劉同謙也陪著一起笑,就是笑的有點難看。
沈墨又問:“那些錢糧啥時候遞解到府城?誰去押解?走的哪條路?”
劉同謙道:“本來要等焦家莊的秋糧收齊之後一並遞解的,可是眼下這焦家莊被……,所以就不知道知縣怎麽安排了。一般遞解錢糧,是由戶房司吏帶人去,抽調一部分衙役,還有一部分巡檢司的兵,然後征發一批民壯去府城。一般都是走官道,具體出發時間都是臨時決定,有可能半夜都會出發,防止有強,好漢提前受到小心劫道。”
沈墨點點頭,又問道:“縣衙府庫有多少銀子?武庫有多少兵器?”
劉同謙聽的心驚膽戰的,這夥髡賊難道真要想要打縣城不成?
戰戰兢兢道:“府庫裡有官銀合計兩千三百多兩, 還有銅錢四十多貫。其余的還有粗布麻絲、鐵錠、絲綢絹帛等物,但是數量都不多。因為這些年朝廷連年用兵,縣衙稍微有點進項,都很快被朝廷給提走了。”
“至於武庫,當初跟著堂兄剛到任的時候一起去看過,也只有長矛兩百多支,皮甲二十多副,弓則一張沒有。而且這些大多都腐朽陳舊,不堪一用。”
沈墨聽得有點失望,這縣衙也太窮了。
堂堂一個縣只有兩千多兩銀子,實在是有點寒磣。
看著沈墨皺著眉頭不再說話,劉同謙本來有點放松的心忽然又提了起來,生怕這個髡賊頭子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砍了。
只是他被冷水澆了一頭,胸口的肋骨又疼的厲害,此時一緊張,牙齒卻不由自主的上下相扣起來,發出哢哢哢的聲響。
沈墨聽見聲音,回過神來,這才好像想起來了還有這麽一號人跪在自己面前。
“給劉秀才換身乾淨衣服,再找人給瞧瞧傷。劉秀才心懷大義,棄暗投明,我很高興。來個人幫他削發明志。”
沈墨笑眯眯的說道。
什麽棄暗投明,削發明志,聽得劉同謙頭皮發麻,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看見之前一槍打死副巡檢的那個鐵塔漢子一臉獰笑的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把大剪刀。
“不要啊……”
在劉秀才的激動的歡呼聲之中,他腦袋後面那根醜陋的小辮子哢嚓一聲落在了地上。
劉秀才欲哭無淚!
好嘛!我這下也成髡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