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邊為了“襄王等藩王被殺事件,究竟算是賊寇潛入行刺,還是失地陷藩”糾纏不清時。
湖廣戰場這邊,沈樹人已經在忙著他自己的事情,瘋狂接收和擴大地盤,正式行使他作為湖廣兵備僉事、僉都禦史的權力。
他知道,平定襄陽之亂、給襄王貴王報仇這件事上,無論如何他本人都是絕對有功無過的。
就算有罪過,也是楊嗣昌等人的罪過。
沈樹人自己肯定只有被進一步封賞的可能性,完全不用擔心個人的前途。畢竟他來襄陽平亂時,襄陽的控制權還沒交接給他呢。其他湖廣地區原本不屬於他的轄區,情況也是一樣。
說白了,沈樹人扮演的角色,就像歷史上剛剛被曹叡恢復兵權後、在上任途中就趕上孟達響應諸葛亮叛亂的司馬懿。
當時的司馬懿根本沒有“立刻平叛孟達”的義務。從宛城八天倍道兼程一千二百裡、趕到上庸秒了孟達,秒得掉當然是大功一件,秒不掉也不是司馬懿的錯。
七月下旬的最後幾天,沈樹人就借著襄陽被張獻忠騎兵部隊破壞後的余威,很快實現了對襄陽各方面局勢的控制——
說起來,他還得感謝張獻忠為他掃清了在當地鐵腕掌權的障礙。因為眾所周知,張獻忠的騎兵進城後,燒殺了一個多時辰,可不僅僅隻殺了兩位藩王,還殺了不少大臣。
《明史》上就記載“鄖襄道張克儉、推官鄺曰廣”等湖北要員,都在襄王遇害時一並被殺,而其他官位稍低一點的,史書上沒有記載,實際上卻肯定也沒少殺。
張獻忠至少為襄陽周邊騰出兩個道台級別、三五個知府級別的官位。畢竟襄陽原本是楊嗣昌的行轅所在,高級文官肯定是不少的。
這些人員的出缺統計,就要好幾個月才能全部完成,眼下崇禎還在忙著處理楊嗣昌的定性呢。
哪怕和平年代,官員交接都有三個月的上任期限,何況是千頭萬緒的戰時。所以整個崇禎十四年秋天,朝廷是不可能討論該如何補任這些官員了,入冬之後估計會討論,但算上上任期限,可不也得等到崇禎十五年開春後才上任。
這半年時間差裡,這些被殺官員的職權行使,只能是憑借楊嗣昌的臨時指示,找一些人兼職。
而已沈樹人“挽救楊嗣昌”的人情擺在那兒,楊嗣昌說了算就等於他沈樹人說了算。
沈樹人也不會跟楊嗣昌客氣,抓了艾能奇、滅了張獻忠奇襲隊後,他第一時間就直接私下裡去南陽登門拜訪,一方面是表功,一方面是開出條件。
經過這檔子事兒,兩人的關系越發傾斜了。楊嗣昌本就風燭殘年、歷史上這時候原本他都死了半年了,如今沈樹人又救了他命,他身體又病重,完全不敢擺上官的架子,只是以朋友論交。
沈樹人也給足了他面子,提出的條件表面上都是出於公心,為了盡快恢復襄陽周邊的統治秩序。他一邊提出讓他手下的人暫時代管襄陽等地政務,一邊提出了一堆擬定提拔的人選。
“閣老,襄陽、鄖陽等地再亂不得了,出缺的官員,我這裡想到了幾個可靠之人,還請閣老幫著斡旋,爭取年後就能任命。
陳新甲陳尚書那邊,也掌握有戰區地方官一定的任命話語權,只能指望您給陳尚書打招呼了。”
說著,沈樹人就報了幾個名字。
他希望崇禎十五年年初,就能由他的同年好友方以智,以及當初同年二甲頭名的葛世振兩人,
分別擔任襄陽府、武昌府這兩個要害所在的知府。 方以智是因為有家族勢力幫他立功,沈樹人跟他關系好之前也有幫襯,所以如今已經做到了安慶府同知。
安慶府的級別地位也是不低的,畢竟後世的“安徽”地名就是來自安慶府和徽州府各取一個字。方以智是今年年初在安慶府升到副職的同知的,乾滿一周年後、表現好,升為知府,在崇禎末年也屬正常。
葛世振倒是家世並不顯赫,但他歷史上是崇禎十三年的榜眼,如今因為沈樹人的蝴蝶效應、那一屆的一甲三人組全都換成了後世的漢奸降臣,葛世振被擠到了總榜第四名的傳臚。
作為傳臚,殿試考完後也是有擔任庶吉士鍍金的資格的,升官速度也就會比那些直接外放地方的同年快不少。因此沈樹人要運作他為知府、用同年來充作自己的心腹,也說得過去。
至於沈樹人當初結交的其他同年朋友,或缺乏功勞,或缺乏資歷,還不可能運作到知府級別上,但做個同知、通判也都是沒問題的。
這些人裡,很多缺乏關系的如今還在地方上當知縣,沈樹人肯看在同年之誼幫襯提攜,他們自然會感沈樹人的恩,到時候忠誠度和控制力也就絕對保障了。
當然,為了給楊嗣昌留夠面子,沈樹人從頭到尾沒有說“我希望哪個人具體安排到哪個位置上”,他只是把名單、履歷都介紹了一遍,說了自己希望填補的空缺的級別。
至於同一級別裡,具體用誰做哪個官,全看楊閣老建議!
換言之,楊嗣昌可以決定究竟是讓方以智當襄陽知府,還是武昌知府,甚至漢陽知府。沈樹人只要這幾個人當知府,具體誰知哪個府,沈樹人充分尊重他。
好在楊嗣昌也不覺得過分,只是公允地審視了一番沈樹人的名單,公事公辦地說:“這葛世振畢竟是傳臚,還廝混過庶吉士,升快一點情有可原。
方以智跟你一樣,只是二甲最後幾名,你卻有那麽多功勞傍身,他有什麽?若想當襄陽或武昌知府,只能指望在下半年再立點功勞——
革左五營,如今已滅其三。最西邊、也最強的馬守應,投靠了李自成。最東邊、實力也較弱的藺養成,如今還在黃州和安、廬之間山區盤踞。
要是能在下半年,把藺養成徹底摟草打兔子解決了,期間讓方以智再立點功,你這任命倒是能實現。還有,你不是想提攜張煌言、鄭成功麽,如果能在對付藺養成的過程中,也讓他們沾點功勞,這幾個任命都能實現。”
沈樹人目的達成,也就恭敬道謝:
“既如此,學生便去安排。今年連番大戰,是該歇歇了,張獻忠被我們殲滅了幾支偷襲的死士,加上閣老您部署的‘十面網’、針對張獻忠的部分也沒被突破。他應該無力再發動大規模的突襲了。
我想,今年下半年應該軍事上能稍微緩口氣。咱加緊在湖廣恢復民生、廣種玉米土豆,推廣速生雞、魚、豬種,並且養兵開支盡量靠厘金商稅解決,緩解農民負擔。
再把那些被張獻忠襲殺的藩王、權貴的土地,以低租給貧農耕種,相信能讓襄陽、武昌等地民心也快速恢復。”
如今已經七月底八月初了,等沈樹人收拾好局面,今年肯定是沒糧食可種了。最多靠近偏北一點的地方,可以種點冬小麥,另外就是種一些生長期短的蔬菜,勉強支撐一下。
明末的災害絕收主要還是北方比較嚴重,兩湖地區勉強還能自給自足。這次張獻忠殺了不少藩王和權貴,倒也騰出一些無主之地,給貧農減租之後,情況應該會好不少。
明朝的藩王佔據的王室田莊面積都很誇張,比如之前在洛陽被李自成殺了的福王,在萬歷末年就藩時,就被萬歷皇帝賞賜了四萬頃田地,也就是四百萬畝。
基本上把小半個洛陽盆地的良田都佔了,後來天啟、崇禎這些年,福王還有進一步貪財聚斂、兼並土地,最後被殺前具體有多少,實在是難以統計。但說他佔了洛陽盆地一半以上田地多半是不冤的。
其他藩王的土地沒福王那麽誇張,但幾千頃還是有的。這次被張獻忠殺了的那批人,加起來至少製造了數百萬畝的無主之地,著實減輕了沈樹人的統治負擔。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沈樹人今年打了那麽久仗,整整四個月都在為軍事奔忙,眼看快到秋收,也該歇一歇,好好處理內政種田了。
……
跟楊嗣昌要官、要權談妥後, 沈樹人也該再次離開南陽,正式回自己的地盤享受勝利果實了。
襄陽府已經被接收了,但還有武昌府、漢陽府這些地盤也該歸他,可他至今為止都沒空,一次都沒去過呢。
不過,就在他即將開拔、南下回返這天上午,沈樹人的手下也還在做著最後的收拾行裝,忽然城外來了一支龐大的軍隊,楊嗣昌並沒有讓大軍入城駐扎,因為住不下,就讓在城外扎營。
沈樹人及其心腹侍衛軍官也都難免好奇,到城頭上瞭望,原來竟是左良玉的旗號——之前福王被殺、洛陽淪陷一案,皇帝的處置意見最終還是得到了執行。
被罰去了平賊將軍頭銜、勒令移鎮南陽的左良玉,最後還是沒敢直接公然造反,選擇了認這個栽,拋棄了在武昌、漢陽的地盤人口,還有地方衛所兵力。隻帶著他的嫡系部隊,以及一切可以轉移的動產,北上來南陽,從此負責堵截李自成南下。
仇人見面,自然是分外眼紅。好歹沈樹人也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才不會刻意去當面刺激左良玉呢。
否則萬一左良玉情緒不穩定,拚著變成反賊、也要暴起報仇,沈樹人不是虧死了。這種出身的人,衝動不計後果的可能性,可比沈樹人這種秀才出身的斯文人要高得多了。
既然陷害成功了,悶聲發大財就好,何必小人得志地當面裝逼打臉挑釁呢。
最多回頭好好收拾一下李香君,算是為陷害左良玉的事兒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