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朱慈煜改元,大赦天下,並且宣布免除天下一年的田賦,以施恩於百姓,籠絡天下臣民對於新皇帝的忠誠。
為了順利實現權力的平穩過渡,不再橫生枝節,朱樹人在全權輔政的最初幾年裡,並沒有再規劃對外的擴張。只是把精力進一步投注在內部治理,和消化前些年打下來的新地盤方面。
當然了,大明不打算立刻擴張,不代表沒有拿到擴張的理由和借口。
事實上,因為去年朱慈煜剛剛登基後的最初五個月裡,有不少盜賊蜂起之輩,冒充各種宗室瞎搞、後來也被平定。這一連串的事情,其實給了大明一些對外動兵的機會。
因為那些邊遠地區被滅的反賊,雖然首腦人物都被朝廷抓住殺了,可是被擊潰的殘部裡,總有一些次要的余黨、或者是被反賊臨時詔安利用的土匪、蠻夷土司,選擇了逃離大明的國境,到大明直接統治還相對薄弱的地方去苟且求存。
這種選擇也是很正常的,自古在中原爭霸、造反的失敗者,如果沒被殺光,那麽最後結果一般都是“或北走胡,或南走越”。
具體到如今1660年代大明面對的局面,因為東北地區的戎狄已經被清洗,沒法供大明反賊余孽躲藏,那麽北方的逃亡賊寇就只能找注入準噶爾部之類的西北衛拉特蒙古勢力躲藏。
南方的反賊勢力打散殘部,也有可能找越南、緬甸的邊地土司藏匿。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別看原本時空的歷史上、這個時代的緬甸似乎可以幫助李定國藏匿永歷政權,但緬甸人的動機並不是因為“忠於大明”,而是他們需要一個牽製中原王朝的力量,來鞏固他們在邊地的統治,以及多爭取一些雲南的土司領地。
所以,哪怕中原的王朝不是清,而依然是明。當明內部出現反賊,失敗後往西南逃亡,緬甸人依然有可能試探性的、低調地藏匿,或者是假裝不知情、安置在雲南那些還沒改土歸流的土司地盤上。
至於越南,那就更是跟大明素來有仇了,大明早期朱棣就去打過,最後也沒能佔住。越南知道大明跟他們不對付,有明朝叛軍肯去投奔,只要不被發現,越南人肯定是敢收留的。
如果風聲過去了,大明還沒什麽反應,那他們膽子就會越來越肥,甚至產生一波錯覺,覺得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去年年底的時候,因為新君還沒改元,加上當時各地明軍主要精力還投在國內的叛軍余孽搜殺上,所以也沒來得及注意叛軍外竄的問題。
新年尹始,一些求功心切的邊將覺得大明內政已經穩住了,就開始秘奏上書南京朝廷,陳述他們最新搜集到的叛軍外竄證據、情報,還大致描述了一下逃散叛軍的規模,希望朝廷能夠下令反擊、越境追擊,或者至少譴責收留大明叛軍的周邊國家,讓他們交出叛徒。
除此之外,西北地區個別叛軍投靠準噶爾等衛拉特蒙古的情況,倒是還不算緊迫,因為他們跑了之後就不敢回來了,西北人煙稀少,跟大明的實控統治區沒什麽接觸。
而西南方向,情況就複雜一些,因為雲南和緬、越之間的邊境,並不是無人區,只是山高林密,熱帶雨林環境惡劣,中原人難以在當地生存。
但是,那些逃到尚未徹底控制的土司地盤上的叛軍,還是有可能因為缺乏補給,等西南大明邊軍疏於防范時,再越境回大明國土上劫掠補給一把的。就算不敢打流官駐守的府縣,
至少可以對付對付那些已經徹底臣服大明的良民土司。因此,西南的大明邊軍即使沒有得到朝廷的命令,偶爾也不得不隨機應變,對犯境或是侵犯了親明土司的敵人進行自衛和反擊。
如今朱樹人留在西南邊陲的,主要是李定國——此前滅清戰爭中,李定國倒也被拉到東北,參加了不少戰事,立了功,但滅清後這幾年,朱樹人就把他調到了雲南鎮邊。
後續對扶桑的清算、追究扶桑人吞並琉球、蝦夷人違反大明貿易禁運給偽清賣北海道水稻種子,這一系列行動中,李定國因為不善水戰,所以也沒有表現機會,立功露臉全給鄭成功張名振陳近南拿走了。朱樹人始終很有定力地堅持把李定國放在雲南,不給他挪窩。
也因此,鄭成功張名振終於封公爵,李定國卻始終隻保持了滅清結束時的侯爵。
如今距離對扶桑作戰又過去了三四年,李定國心中當然也都憋著一股立功上進、封妻蔭子的**,所以西南邊地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就非常積極。
對於小規模的反擊、只要有確鑿證據證明確實是別國先動手的,邊將本來就有自由裁量的權力,只要別惹出全面戰爭,朝廷就不會責問。
李定國在軍事上還是非常給力的,越境追擊進入緬甸境內兩次,沿著雲南的紅河河谷上遊、順流而下追擊進入越南境內一次。
殺傷交換比都打得很漂亮,基本上每次殺敵數千,己方戰場上戰損不過一兩百。只可惜部隊依然是不習慣熱帶雨林作戰,每次最後的非戰鬥減員,依然是戰鬥減員的至少三五倍之多。
平均每戰死兩百來號人,因為熱帶病病倒的能有一千多——唯一慶幸的是,大部分熱帶病病倒的傷員,倒是並不致命,抬回來休養兩三個月,就能痊愈,過個半年多就能恢復戰鬥力。
對於李定國要求的追擊,奏章送到南京後,朱樹人親自訓斥了一番,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以後反擊不許追擊出國境,還秘密許諾他不要急,過幾年朝廷自然會處置,不要擔心“宣戰借口過期”。
李定國領會了攝政王的深意後,終於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急切了,沒等朝廷全面做好準備,白白多浪費了一些將士們的生命,他也連忙回復表示一定不會誤了朝廷的大局,以後一定克制,靜待命令,他願意被罰俸一年,以示思過。
畢竟,之前大明對付扶桑,借口之一就是蝦夷勾結偽清,可大明把這個宣戰借口兌現,都是什麽時候了?是偽清徹底覆滅後五年!豪格都死了五年了!
就因為大明剛滅完清的時候,國力消耗太大,人民太希望和平了,必須順應民意來強化內部凝聚力、給百姓休養生息。
時隔那麽久,大明去翻舊帳,扶桑人也沒能說什麽,可見這種事情不用急!
現在新君剛剛登基改元第一年,他李定國有什麽好急的?就算等到先帝遺詔裡說的“等新君年屆弱冠,正式親政”,那也就等了四年而已,比當初對付扶桑還少等了一年呢。
相關借口絕對還在“訴訟時效”之內。
……
雖然對西南邊疆的敵人暫時還無法動手,但李定國這一出,也算是給朱樹人提了個醒,上了個鬧鍾,讓他意識到,大明下一個敵人,應該會出現在什麽方向上。
準噶爾等衛拉特蒙古暫時不用擔心。歷史上清朝三征噶爾丹都是1690年代的事兒了,還是在雅克薩跟羅刹人先打了一仗、簽個條約穩住羅刹人,次年才對噶爾丹動手的。
但即使現在大明跟衛拉特蒙古的矛盾會提前,估計也就是提前到1678年,因為歷史上噶爾丹就是在1678年開始吞並喀爾喀蒙古,並且追擊進入中原王朝實控的東蒙古地區、跟中原王朝發生衝突的。
哪怕這一世有蝴蝶效應,比如因為噶爾丹提前收留了少數朱慈煜登基時作亂的大明叛軍殘部,導致他實力提前膨脹、或者是提前多接受了幾樣來自大明的軍事科技,又因為恐懼而激化猜疑鏈。
那麽,這個時間線也未必會提前太多,至少歷史上噶爾丹是1670年才因為其兄僧格琿台吉內訌被殺才上位的。上位後最初兩三年還要忙於準噶爾內戰、把謀害他哥哥的內敵肅清。所以最快最快,噶爾丹跟大明的矛盾,不太可能在1673年以前爆發,大概率還是1675年以後。
如今準噶爾部在位的那個僧格琿台吉,遠沒有他弟弟那麽大野心,對付內部反對者也不是很強力,還需要對明示弱,他是不會威脅到大明的。
如果大明將來能把噶爾丹對中原王朝的威脅提前在萌芽狀態引爆、扼殺,那麽就能反過來,先解決準噶爾部,把新江地區和甘肅西北納入囊中,然後再掉過頭來對付羅刹國在東北外部的壓力——
歷史上,滿清是一直遲遲拖著沒敢激怒噶爾丹,拖到羅刹在東北的威脅也大起來了,然後只能抓大放小,在某一側先忍讓,簽個條約承認羅刹人的利益,才集中力量對付噶爾丹。
現在朱樹人肯定不能讓這個悲劇重演,他要的就是羅刹人還沒侵略雅克薩之前,就先把噶爾丹打殘甚至消滅,打出一個時間差來,確保未來羅刹人進犯時拉不到其他幫著他們牽製大明的盟友。
如此一來,朱樹人仗著他對歷史大勢的理解,也就為將來整個十幾年內,要布局的對外策略,大致梳理出了一個時間表:
新君登基後的前四年,繼續種田低調,以維持朝廷中樞的權力穩定過渡為主,這是最根本的核心利益,
一切邊地癬芥之疾,都不能危害到這個根本利益。中原只要不發生新的內亂內戰,讓百姓安居樂業好好種田恢復生產,才是最根本的硬道理。
四年之後,就可以先清算緬甸、越南當中那些如今敢收容大明越境逃跑叛軍的地方勢力。
不過因為這些事兒不大,如果到時候緬甸、越南的掌權者肯改過自新,割地賠款,再給大明幾塊戰略要地的沿海補給港口,為大明的東南亞貿易航路提供便利,那麽大明就可以饒恕他們,也不是非要將其滅國。
畢竟熱帶雨林地區,在科技近代化以前,實在是不適合大規模殖民開墾。當地的田地雖然雨水充沛,但也正因為雨水充沛,營養物質被衝刷掉太多,土地肥力不太行,哪怕農作物可以一年三季,每一季的產量卻低得可憐。
在沒有大規模使用化肥或者人工肥之前,這些地區並不適合大規模的漢人農墾式開發。所以只要幫大明把海權利益拿到手,把諸如後世嘉定(西貢)、北大年、馬六甲這些《大航海時代》遊戲上都有港城的航海要道節點拿下,東南亞的初步布局就算可以了,內陸爛地慢慢再說吧,山區密林更是一兩百年內都毫無價值。
今年是1663年,一直到1666年都是大明的新君親政前休養生息期。所以最早的開戰時機,應該是1667年。
考慮到噶爾丹那邊最早1673可能出事,那麽大明在1667年開始動手後,就需要在1670年之前,宣布結束對緬甸和越南方向的追究,然後再修整兩三年,開始戒備噶爾丹。
一旦噶爾丹露出一絲半點的野心,到時候大明就能把今天積累的舊帳一起翻出來算一算,或1674動手,最晚應該不超過1678(歷史上這一年噶爾丹也主動對清控區動手了),然後對噶爾丹的徹底根除,絕對不能超過1680年。
而且朱樹人對於準噶爾部的計劃,那肯定是要徹底吞並的,不可能跟緬甸越南那樣先割地敲打。畢竟噶爾丹是有野心的,會對中原王朝形成威脅,屬於“自古以來威脅中原的蒙古遊牧”性質。
更重要的是,朱樹人作為穿越者,他心中肯定會有一個約定俗成先入為主的藍圖,覺得後世都已經是華夏領土的部分,如今他穿越過來了,自然也要徹底、全部拿到手。
要是在新江方向,未來大明得到的國土范圍,還不如清朝,那朱樹人絕對會覺得很失敗的。
哪怕在朱樹人之前的大明皇帝,確實沒法染指新江一帶,既然他來了,那就必須拿下,而且怎麽說也得至少打到巴爾喀什湖流域(歷史上清1860年代割讓出去的,現在屬於哈薩克斯坦)
等1680年之後,準噶爾和新江的問題徹底解決,朱樹人就可以在整個80年代,把大明的全部對外注意力,都投注在提防羅刹人在東北對雅克薩地區發動的試探了。
細算下來,朱樹人基本上把未來二十年的對外日程表,都大致排定了,每一次都是師出有名,每一次都會是“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而不是主動窮兵黷武。
第一個七年,連種田準備帶動武,留給緬、越;第二個七年,連準備帶動武,留給準噶爾;第三個七年,留給羅刹。
至於再往後,朱樹人暫時也想不清楚了,畢竟那些已經沒有歷史可抄,凡是平行時空、原本在18世紀會對中原造成威脅的主要外敵,已經被打了一個遍了。
而且二十年後,朱樹人都六十三了,他自己能不能活更久都不知道,如今哪裡能想那麽遠。還不如再分點精力好好教育下一代,別瞎折騰,把權力運作的機制優化改良一下,其他就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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