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默回來的消息,也在周氏族中不脛而走,有好事者敲鑼打鼓,走街串巷,大聲吆喝著:虎賁中郎將周郎回來了,大家都快出來瞧一瞧看一看啊!
族中男女老幼早就聽說族中出了這麽一個俊秀奇才,聽到消息,也想一睹其人風采,便紛紛聚集到城門口來圍觀。
周默一馬當先,帶領數騎親隨,走在最前面。
後面是朗星乘坐的重輿輜車,車廂兩側開窗,障以屏藩,以保護隱私。最後是幾輛輂車,以及少許步行跟隨的隨從。
一行人浩浩蕩蕩,入得城來。太守攜眾官吏辟清道路,當道迎接。
身後道路兩側,則是數不清的來湊熱鬧的民眾們,其中尤其有一些女子,一個個踮腳眺望,隻為一睹周郎之風采。
下馬與閻太守見了面,周默看到迎接隊伍之中,只有官吏,而伯父周群並未前來,看來他對自己果然是有一些意見的。
與閻太守一通寒暄之後,周默便道:“家中老母尚在等待,恕默不便久陪,實在抱歉。等家中事情忙完,再去嚴太守府上叨擾。”
閻芝笑道:“無妨無妨,周將軍心念慈母,急切之心溢於言表,真是大大的孝子啊,令人欽佩!”
“閻太守過獎了,孝子之名,默實在愧不敢當啊。恕先行告辭了!”周默嘴上謙虛道,心中卻翻了個白眼,心想,老子娶老婆都沒通知我娘,天下皆知,你卻還敢給我戴孝子的高帽,臉皮可真的快跟我一樣厚了。
又想,這官場就是名利場,你飛黃騰達之時,臭的都能給你吹成香的,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等你身敗名裂之際,還是這些人,便紛紛來落井下石,給你扣上帽子,背上黑鍋,再踏上一萬隻腳。
人心難測,不管別人怎麽說,自己心中一定要能明辨是非才是。
周默騎上馬,帶領隊伍前往周家老宅。一大群百姓敲鑼打鼓,跟在車隊兩側相送。
朗星覺得外面熱鬧,便撩開車窗帷幔,探出頭來張望。人們看到周郎之妻,長得居然如此漂亮,凡是看見的人,無論男女,無不眼前一亮,嘖嘖讚歎。
朗星從小長在南中,被稱讚長大,也是絲毫不覺羞澀,她笑臉相迎,落落大方地百姓們招手互動。
這一笑一招手,可不要緊,搞得人人都想再多看兩眼,便想往前擠,這一擁擠,秩序就馬上混亂了起來。
多虧閻太守派人一路護送維持秩序,才不至釀成踩踏事故。
而周郎之妻的美貌,也瞬間傳遍了整個閬中縣。
輾轉幾道街巷,終於回到老宅,進了老院,大門一關,整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看著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周默感覺熟悉親切,卻又有點陌生。當年熱熱鬧鬧的院子,今天怎麽這麽冷冷清清。
家中老仆上前來,對周默道:“主人,你的行李人馬,我來招呼,你快去正屋看看老夫人吧。自從聽說你今天要回來,老夫人便把門一關,誰也不讓進去,一個人在屋子裡面哭呢。”
“唉。”周默歎氣道。他最發愁的事情終於來了。饒是他詭計多端,但遇到這種事兒,也是兩手一攤,無可奈何。
雖然他對嫡母,感情並非如同親生母親那麽深厚,但嫡母無子,對周默那可真是視如己出,關懷備至,
和親兒子完全沒有兩樣。 穿越之前的種種往事就不說了,隻說周默在官渡口當屯長,嫡母便三天兩頭便派人送錢送東西來,生怕周默在軍中受苦,否則周默哪裡來的錢雇傭那一大幫子民工?
周默不是白眼狼,他知道嫡母不是親媽,卻勝似親媽,他也知道,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便是不告而娶。
當他以一個現代年輕人的思維,視封建婚姻制度為無物,肆意妄為的時候,卻忘了,他把一個最不該傷害的人給傷透了心。
你說她封建思想,她還覺得你離經叛道,這事兒根本就掰扯不清。然而,當你以現代人的價值觀俯視古代人的思想,產生了莫名的優越感的時候,這本身就是一種傲慢。
周默早已想明白了其中關節,自覺理虧,上前敲了敲門,卻無人回應。
他把耳朵附在門上,隱約聽見裡面母親的哭泣聲,心裡也是十分難受。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將自己的兒子視為人生的全部的可憐的寡婦。
她本不該遭受這樣的對待。
周默內心虧欠,便雙膝一屈,跪在門口,大聲道:“娘,兒回來了。兒不孝,做了錯事,跪下給您賠不是了。”
屋內沒有回應,隻隱約聽見,抽泣聲更劇烈了。
“娘,你不開門,兒就一直跪著。今天不開,兒就跪到明天,明天不開,兒就跪到後天。”
屋內依舊沒有反應。
周默也不再說話,就這麽一直跪著。
跪了一會兒,身邊忽然湊過來一個人,周默扭頭一看,是朗星。
“你怎麽來了?”周默低聲道。
朗星不說話,竟直接也跪了下來。
“你有身孕,地上涼,趕緊起來,聽見沒?”周默皺眉道。
朗星輕聲道:“我還沒那麽嬌氣,不用擔心我。”
“我一堂堂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用你陪我,你快起來。”
“事情因我而起,你是我的夫君,夫唱婦隨,你跪我就跪,你起來我就起來。”
“你這南蠻女子,這麽這麽不聽我話,這算哪門子的夫唱婦隨?早知道我娶一漢女,我說往東,她便不敢往西。那才叫夫唱婦隨。”
“哼,隨你怎麽說吧。反正我今天就陪你跪在這兒了。”
“唉。為夫求求你了還不行嗎?你快起來。”
朗星卻小嘴一撇,乖乖跪好,不再說話。
好說歹說也說服不了她,周默也隻好作罷。
有風吹過,周默感覺有點冷,便招呼一名仆役過來,道:“去給夫人拿件錦袍來披上,再拿個蒲團,給夫人墊在膝下。”
朗星披上了錦袍,卻把那蒲團丟在一邊,說什麽也不肯墊,隻跪在冰冷的石頭地面上。
二人就這麽跪至夜裡。
周默本就旅途勞頓,此時迷迷糊糊,竟打起盹來,腦袋一點一點的,仿佛當年在高中課堂上上課一般。
忽然,他感覺朗星朝著他靠了過來,他以為她要跟他說話,便睜開眼,只見朗星臉頰通紅,眼神渙散,居然是直接暈倒在他的懷裡。
周默用手一摸妻子額頭,心中咯噔一下,壞了,滾燙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