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疑惑,馬上派人盯緊這些船隻,可這些船發現他的人後,不僅不害怕,反而朝著他們的方向快速劃來。
傅肜命手下持刃戒備,靜觀其變。
只見小船陸續靠岸停泊,從船上走下百十來人,都帶著大包小裹,卻沒有持械,仿佛是在搬家。
為首一名中年蠻人,走路一瘸一拐,自稱摩娑部首領狼岑,是旄牛部朗路的老友,前來投降漢軍,並有重要情報報告。
傅肜不敢擅作主張,馬上派人快馬將消息通知周默等人。隨後親自押著這些人,前往中軍大帳。
周默正在和大舅哥朗路下棋,聽傅肜手下來報告,說摩娑部首領狼岑前來投誠。
朗路道:“這狼岑是我舊識,但他為人狡詐,絕對不值得信任。我想,這必是邛都諸酋的詭計。”
“我建議,不要和他多浪費口舌,直接殺了了事。”
周默卻道:“莫急。先聽聽他怎麽說,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
狼岑一進來,便跪倒在朗路腳下,大聲哭訴道:“朗路兄弟,我後悔啊!後悔當年騙了你,跟了狐蓬,沒跟隨你們旄牛啊!”
“那狐蓬真不是個東西,他愛吃新鮮大魚,命我在邛海裡給他捕魚。可這些日子邛海周圍都是漢軍,我隻敢在北岸沿岸捕魚,可岸邊水淺,都是小魚,哪有大魚啊。這大魚沒捕到,回去便挨了打。”
“你看他把我打的。”說著,狼岑把褲子一脫,露出屁股和大腿上鮮血淋漓的傷口來。
周默一看,皺了皺眉頭,為了吃口魚,這下手確實夠狠,看著都有點滲人。
“他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讓我連夜去給他捕大魚,捕不到不準回來。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了,便帶著我的部族,連夜逃命來了。”
“朗路兄弟,看在我們兩從小便認識的份上,請饒恕我過去的過錯,可憐可憐我,收留我吧。”
狼岑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著實淒慘。如果是演的,那絕對是影帝級別。
朗路眼裡流露出一絲厭煩,淡淡地道:“這位是我們的周將軍。你有什麽話,就跟周將軍說吧。”
狼岑又跪倒周默面前,哭喊道:“周將軍,求求你啦。”
周默問:“你說伱有重要情報?是什麽?”
狼岑見周默上鉤,心覺有戲,便添油加醋,將城中各酋長的兵力,器械,糧草,布防,城外不為人知的山路,乃至酋長們之間的矛盾,凡是他知道的,全都一股腦告訴了周默。
這次,他說的大都是真的。
他來當臥底打探消息,首先卻將自家的消息泄露了個精光,也是個人才。
當然,他的真實想法,其實是想兩頭討好,誰也不得罪。
畢竟,誰知道這邛都城還守不守得住呢,如果真守不住,他這個臥底,翻個身直接就叛變了,不也挺好?
周默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都是些於大局無關緊要的小事,他也懶得琢磨。
他心裡在醞釀一個計劃。
為了這個計劃,狼岑所說,就必須是真的。
於是言辭懇切地對朗路道:“兄長,我看狼岑所說,都是實話。”
朗路道:“我也這麽覺得。”
周默道:“狼岑,你帶你的人,就歸於朗路帳下吧。這幾日你受傷了,
也不給你安排別的任務。你的情報很有價值,不要走太遠,隨時聽調即可。” “只是說到捕魚,搞的我也有些饞了,正好你有幾艘船隻,閑來無事,你就回邛海上繼續捕魚好了。我心善,不管你捕了大魚小魚,我都很高興,絕不會打你的,你放心吧。”
狼岑一臉歡喜,連連磕頭道:“謝將軍收留,謝將軍大恩大德,狼岑一定捕到邛海裡最大的大魚,獻給將軍。”
狼岑的歡喜,也不是假的,他的內心,比表現出來的更加喜出望外,他就怕被扣在營裡,與邛都城無法聯系。還好這年輕的周將軍是個饞鬼,想吃魚,邛海周邊地勢寬闊,他自然多了很多可以與城中溝通的機會。
……
第二日一早,漢軍繼續攻城。
只是攻城的部隊又替換為黃元部。
黃元經前日一敗,折損頗多,低迷的士氣還未恢復,便又被派來啃硬骨頭,士兵們自然有些不情願。
所以,他們打的很消極,在城下灰頭土臉折騰了一天,士兵們只顧保命,不願出死力,一點積極進取敢打敢拚的精神都沒有,自然也沒什麽更進一步的戰果。
當晚歸營,周默大怒,直接就在大營外面攔住了黃元,當著眾軍官、士卒的面,一耳光將黃元抽得跌倒在地:
“慫!丟人!就你這種打法,不知道的,還他媽以為是女子繡花呢!”
黃元不服道:“前日折損了很多將士,還需時日修整。將軍強行命我今日出戰,能打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周默罵道:“狡辯!前日折損,也能怨到我的頭上嗎?”
黃元大聲道:“前日折損是前日,我說的是今日。你今日就不該命我部出戰。攻城本就艱難,折損極大,你自己老家招的兵舍不得用,你大舅哥的兵也舍不得用,就知道用老子,老子的人都快死光了!”
圍觀的眾士兵聽到黃元的話,都嚇得不敢高聲語。敢這麽對主帥說話的,他們還是頭一次看見。而且仔細一琢磨,說得還他媽挺對。
周默怒道:“你跟誰老子呢?我問你,你是老子,那我是誰?”
“你是陛下的兄長,閬中頭號豪族,旄牛部的女婿,二十來歲,仗都沒打過一場,就統領萬人大軍。我黃元可是佩服的很啊。”
這句話陰陽怪氣,極具嘲諷,士兵們都知道此話一出,事態必然要嚴重了,一時間鴉雀無聲。
周默氣急,直接一腳將黃元踢倒在地,對左右道:“取我符節來,我要殺了此人!”
傅肜,張嶷,陳到,朗路四人及時出現,死死將周默拽住,勸諫道:“將軍息怒啊。黃元雖有錯誤,但罪不至死啊!”
“匹夫辱我太甚,我今日誓殺汝!”
陳到對黃元道:“黃太守,你趕緊先帶人走吧,先去蘇祁縣暫駐。等過幾日將軍息怒了,再作計較。”
周默怒道:“黃元匹夫,你敢走試試!”
黃元面無表情,拱手道:“將軍,屬下告辭了。”
說完,便去營中點了本部嫡系兵馬千余人,頭也不回地奔著北部蘇祁縣而去了。
其余部隊並沒有帶走,可能也是想著不想把事做絕,留了回旋的余地。
周默一邊怒罵,一邊被張嶷等人硬生生拖回了中軍大營。
大營前,圍觀的士兵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大家都聯想到上次黃元攻城被設伏,傳聞他一回來便挨了一耳光,都覺得二人矛盾早已有之,今日激化至此,也不足為奇。
人群之中,有一名誰都不認識的蠻族年輕小兵,一雙眼珠骨碌碌轉著,把眼前看到的,和人們所說的,全都牢牢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