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河北經歷了多年動蕩,民生早已不堪重負。在高歡頒布了一系列安民措施後,幽州僅剩不多的農戶又開始大量逃往南面的范陽等地。
有鑒於此,高歡命新近投靠的斛律金為幽州大都督,幽州刺史。率領本部精銳騎兵萬人,一路過境,招募沿途各地郡兵。
等到達范陽時,已經是對外宣稱“精兵二十萬,輔兵無算”。
韓樓不明所以,派遣麾下大將陳周,領兵一萬,於良鄉跟斛律金部對峙於聖水(這是一條河)兩岸。
對峙當晚,氣溫驟降,天空飄起鵝毛大雪。陳周認為這種情況下,斛律金不可能耍什麽套路,於是便放松了警惕。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斛律金命麾下先鋒,也就是長子斛律光為先鋒,率騎兵繞道,從離對峙地點很遠,河流水深卻最淺的某處河灘冒險渡河,在長距離迂回了兩個時辰後,從幽州城的方向,對陳周部大營進行突襲!
塞外苦寒,斛律部的精銳在冬天作戰,有著普通中原士卒所沒有的忍耐力。倉促間應戰的陳周部很明顯不是斛律部的對手,混戰中陳周在指揮抵抗時,被斛律光一箭直中面門,當場死亡。
隨後的戰鬥便呈現一邊倒的局面。葛榮麾下部曲,本身凝聚力就很差,遭遇突然襲擊後,很快就崩塌得無法收拾。
陳周部殘兵向幽州城逃竄,得知戰鬥經過的韓樓嚇得肝膽俱裂,直接拋棄幽州城,往城北方向的軍都山去了。
斛律金部兵不血刃佔領幽州城,隨後便在幽州屯扎下來,並沒有乘勝追擊,韓樓得以逃出生天。
……
壽陽城外,依靠淮河,劉益守命楊愔主持修建了一個超大型的弩箭作坊,隻負責進行弩箭的組裝。而弩身、弩扁擔、弩機、弩弦等物,都是由其他作坊製作,統一送到這裡組裝。
這種超大型的作坊,都是以劉益守所說的“流水線”方式作業。每個人隻負責拚一個部分,一條產線由一名成熟工匠進行“質檢”。
如今在忙碌了幾個月,這座大型工坊在入冬後也停止了生產,劉益守給工人們發了過年的“過節費年終獎”後,就提前讓他們回家好好過年了。
表面上看是劉都督發了善心讓利給那些辛苦勞作的技工們,但是實際情況卻是:流水線的組織方式導致生產速度過快,包括零件生產的作坊在內,都是原料緊缺,無法進行再生產!
製造弩箭用的木料,並非是隨便砍一棵樹就行了的。樹木的種類需要指定,包括是多少年份以上的。當然,這個問題並不難解決。
畢竟,壽陽周邊多的是山林。
比較難的地方在於,這些木料需要放置一年,乾燥後才能作為原料使用。原來的這些木料都是他們當初從淮南各地庫房裡搜刮來的,現在已經沒貨了。
弩機用的鐵環,需要鐵料。鐵料又需要木炭和鐵礦冶煉,還需要鐵匠鍛打。鐵匠好解決,可是便於開采的鐵礦卻不在壽陽境內。
其實不光是這個,劉益守發現一旦開啟了相關的生產,除了木炭、石炭(煤)這一類的原材料外,其他的東西,他們幾乎是什麽都缺!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把麾下謀士參軍等都召集起來商議對策。要不到明年,所有一切就要停擺了。
府衙大堂內,楊愔面前擺著厚厚的一疊紙。他在裡頭翻來翻去,最後無奈的歎息道:“主公啊,彭城以南,有一地名為銅山。自戰國起就是產銅產鐵之地。各朝在此地都有冶煉監造,只是因為戰亂,那邊已經廢棄了。
只要能將銅山的礦都運作起來,鐵料自然無礙。
至於木料……以後可以通過提前砍伐存放來實現,只是現在麽,遠水不解近火。”
楊愔歎了口氣,木料這種東西,跟鐵料不一樣,並非是梁國官府管制用品。但是怎麽說呢,著急起來也能急死個人。要存放一定時間,那你就要老老實實的按事物發展的規律辦事。
趕鴨子上架,是做不成合格產品的。
“其實吧,在下感覺,我們可以找各地的藩王去買木料鐵料還有其他必須原料,他們其實手裡應該存貨不少。”
平日裡不怎麽說話,為人有些古板的崔暹若有所思的建議道。
劉益守眼睛一亮,確實他之前沒有想到過找各地的藩王們買木料。自西漢以來,可以用來製作弩箭的木料等物,就是各類政權的戰略資源。不管有沒有製作弩箭的能力,反正砍個木頭存放著又不費什麽勁。
西漢那些實權諸侯王,府庫裡弩機的數量,都是十萬起步的。你說梁國各地官府和實封的諸侯王們沒有木料的庫存?簡直不可想象。
“我們與這些人的關系極差,他們寧可把木料拿去燒火,估計也懶得賣給我們。”
劉益守擺擺手,有些掃興的來了一句。傳統的弩箭不行,這年頭又不能走近代機械工業路線,熱兵器估計到火藥就見頂了,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主公所言極是,可是這些問題不是出在我們身上,誰能想到蕭衍的兒子們都是這樣的廢物呢?”
楊愔感慨說道。
麾下部曲最多,勢力最大的蕭繹不說了,直接參與到了謀刺劉益守的行動當中。蕭綱這個小硬幣是太子被蕭衍看管得死死的。
蕭綸和蕭續二人恨不得劉益守快點死,又怎麽可能幫忙呢?
“主公,您不是之前常跟我們說,只有七八歲孩童才講對錯,我們這樣的大人,要看重利益得失,不是麽?”
崔暹不動聲色的說道,用劉益守說過的話來證明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所以你是想說什麽?”
劉益守覺得自從崔家小妹懷孕後,崔暹做事的積極性就高了不少。果然,人類都是利益的動物,光憑感情是無法籠絡人心的。
“屬下是想說,我們可以把做好的弩機,賣給那些藩王們,再從他們那裡買其他必須原料。特別是可以先從荊襄那邊的蕭統後人開始,比如蕭歡、蕭詧這樣的人。”
買原料,然後出口成品,這種套路為什麽聽起來如此熟悉?劉益守陷入沉思當中,發現崔暹的主意似乎並不是不可以,只是還有個問題。
“匠作工坊乃是必備之物,為何他們不自己生產,要買我們的呢?”
劉益守有些不解的問道。
聽到這話,楊愔嗤笑道:“那些藩王們,是無法承擔製作弩機的成本的。要開工坊,要請工匠,一條龍走下來,這些都是錢。而且製作的質量也很難保證。
這些藩王們,實際上也是拿著原料,請所在封地附近的官府所屬匠作監來製作,他們只等收貨就行了。
可是這些王爺們經常以蕭衍的名義賴掉工錢,所以官府的工坊那邊也是異常敷衍,常常黑掉他們的部分原料,交付一些劣等品。
這些王爺們本身又不通軍務,現在又沒有打仗,這樣層層下來……”
楊愔給劉益守一個“你懂的”眼神。
劉益守完全了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誰也不會白乾活。
“嗯,派人去跟蕭詧聯系,這家夥膽子大,問他要不要製式裝備的單人弩機,要的話,拿原料來換,不限量的給!木料,鐵料,有什麽給什麽,我都要!”
劉益守當即拍板,打仗就是打的後勤嘛。蕭詧這家夥對蕭衍的偏心極為不滿,難道他不會私下裡陰搓搓的發展軍備?
“蕭繹這家夥實力最強,就不跟他說了。至於蕭綸和蕭續,我們都可以派人聯系。他們壯大了,自然會想蕭衍坐的那個位置,只有拉攏我們的份,絕對不會與我們為敵的。至少是在梁國大亂以前。”
劉益守做事的方式就是膽子大,路子野,敢搞,三下兩下將方略定下來。
但是“出口”弩機,並不代表要出口弩箭。對於箭失,劉益守嚴格把控,隻賣“槍”不賣“子彈”,老硬幣的套路了。
“對了,洛陽來的工匠中有人改進了無羽箭的製作工藝。這個人重賞,此種箭失也要在軍中推廣。另外賈思勰你要派專人在芍陂那邊湖裡投放魚苗,擴大養殖,在周邊養鴨子養鵝。
收集鵝毛做箭羽,配備給新成立的落凋使用。這支部隊,將來在戰場上專門狙殺敵軍將領,弓失裝備皆為專用。”
原來這麽早就在布局了啊!楊愔等心中感慨,劉益守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他們連忙應承下來,拜謝而去。
等所有人都走後,劉益守才像一條鹹魚似的,趴在桌桉上累得隻歎氣。
走上坡路都是很累的,那種在女人床上混一下就能醒掌天下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事情,都隻存在於想象之中。
凡事抓大放小,在大事上親力親為,才是那些面上風光的人,背後成功的秘訣。
“力有未逮啊,現在要把種田鋪開,還缺了一個關鍵基建。”
劉益守前世家鄉在徐州,離這裡不遠。安豐塘以南,似乎還有一片人工渠和堰塘,是個大的產糧區。但是現在看起來那邊都是荒地,並未開墾。
畢竟芍陂周邊良田太多了,沒水的荒地,農戶們開發的興趣很低。
這種事情,只能是由治理壽陽的人來牽頭做才能發動群眾開發地方。
“而且得搞點高附加值的東西才行啊,要不沒錢了。”
劉益守趴在桌上,腦子裡靈光一閃,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
剛入冬,劉益守麾下獨孤信、趙貴二人,分別領兵,帶著本部人馬各一萬,合兵一處攻打幾乎處於無抵抗狀態的下邳郡。高歡的人馬剛剛到任一個月不到,屁股都沒坐熱就被人一鍋端了。
拿下下邳城後,接到劉益守軍令,獨孤信奉命守下邳郡,而趙貴則帶兵繼續攻毗鄰的東海郡,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毫不費力就打到了沭水!被梁國北海郡河對岸那邊的巡視兵丁察覺,緊急通報給當地太守。
當地太守不敢耽擱,將此事寫成文書通過驛站送到建康,已經是三天之後。
直到這時,梁國朝廷中樞才知道,劉益守在樂遊苑給蕭衍拜壽的所謂“壽禮”,竟然是動真格的!
他們查看地圖時驚訝的發現,自此以後,梁國在青徐的戰線,已經齊頭並進,沒什麽明顯的破綻了!似乎,下一步真的可以將蘭陵縣拿下!
正當朱異他們在私下裡商議,拿出方桉後再匯報給蕭衍的時候,劉益守借著梁國的驛站系統,發明文通知建康中樞朝廷,他已經派兵拿下了下邳郡與東海郡,自此青徐防線固若金湯。
請朝廷派文官來接管這二郡的政務,並指示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此文一發,猶如在沸騰的油鍋裡滴入一滴清水,整個建康的上層,尤其是蕭氏的宗室和那些賦閑在家的世家子弟,全都按奈不住了!
鍋太大,朱異又背不動了。無論他怎麽決策,在滿足一批人的同時,就會得罪另外一批人。沒辦法,朱異隻好拿著發來的公文,到同泰寺的大佛閣找蕭衍問詢對策。
……
“朕這個女婿,還是很有信用的嘛,哈哈哈哈哈!”
蕭衍開懷大笑道,看了驛站系統送來的劉益守寫的公文,他一向都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笑容,心情似乎很不錯。
“呃,此事之前是劉駙馬運作,但是現在,已經跟他沒關系了。”
朱異面帶苦澀的說道。
劉益守公文的意思很明白,兩個郡我已經拿下來了,肥肉我丟給你,你們自己去分,不要老是在背後嗶嗶我。
他現在一了百了的沒事了,反倒是朱異每天都要經受各種疲勞轟炸。 這兩個郡,是不是就需要兩個太守?是不是需要相應的一系列官職?
這是一塊肉,卻還不是大肥肉。
最大的肥肉,是劉益守所說的,等待朝廷命令。
朝廷的命令肯定是讓他原地固守啊!如果讓他拿下蘭陵縣,拿下宗室祖地,那蕭氏一族的臉往哪裡放?這是毫無疑問的!
劉益守其實也是暗示了這一點:讓我不打蘭陵縣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加錢!
“嘉獎一下駙馬,官職就不用了,多給些錢糧。府庫裡的兵器,用不上的也都給一些。駙馬還是有心為國家做事的。”
蕭衍感慨說道。
這是應有之意,拿了好處,劉益守就會甩開膀子不會掣肘了。
朱異微微點頭,有些為難的說道:“陛下所言極是,劉駙馬那邊是沒什麽問題,只是蘭陵縣……諸位皇子都想掛帥出征,誰去為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