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和高浪離開了,高澄也漸漸從暴怒中冷靜了下來。失去一目,他失去的可不僅僅是身體的一部分,而是連帶世子之位,都及及可危了。
歷史上雖然也不乏獨眼皇帝,但是,在一般人心中,這樣的天子,是不受待見的。畢竟,天子代天牧守萬民,不說一定要長得符合審美,起碼也不能有殘缺吧?
這就好比宋代、明代科舉的狀元通常都是帥哥一樣,很多事情,都是潛規則,實實在在的擺在明處,卻又不能說出來,也不能公開承認!
可以這樣說,如果有的選,絕對輪不到獨眼龍當皇帝。
退一萬步來說,你看現在掌權的那幾個人,胡須茂密,身材魁梧的賀拔嶽且不說,就說現在已經是掌控南梁軍政大權的劉益守,掌控北方半壁江山的高歡,哪個不是大帥哥?
就是爾朱榮,也是容貌俊美,娶了北魏元氏的郡主啊!
沙凋王的那一箭,對於高澄來說,太過於沉重了。這不僅讓他萬念俱灰,還產生了“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以為自己那幾個兄弟都有謀取世子之位的企圖。
特別是平日裡悶不吭聲的高洋!在高澄眼中變得格外礙眼!
“凶手找到了麽?”
婁昭君輕聲問道。她雖然心疼高澄,但也知道這是馬後炮,沒什麽意義。婁昭君是個很務實的人,既然於事無補,那就乾脆不要去想,還是思考一些實際的東西比較好。
比如說,找到凶手,予以懲罰,順便重新樹立高澄的威信。自身的恥辱只能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這一點沒什麽好懷疑的。
“是斛律金的次子斛律羨,乃劉益守軍中斥候長,善射,軍中稱之為沙凋王。”
高澄恨恨的從袖口掏出一支箭,遞給婁昭君。
這是一支做工精良的箭失,特別是尾羽的部分,經過特別的裁剪,顯然不是普通士兵就能擁有的。箭杆末端的位置,刻著“沙凋王”三個字。
婁昭君北地大族出身,見多識廣。類似在箭杆上刻名字的人,一般都是軍中負有盛名的神射手。
“斛律金的次子麽?他何以在劉益守軍中?”
婁昭君疑惑問道。她聽說這次青徐之戰,斛律金長子斛律光發揮極為出色,在冬季利用河道結冰的窗口期,騎兵迂回敵軍後方,逼得梁軍不得不撤退到泗水以南,以彭城和下邳兩座城為支撐點,
勉強防守。
在撤退過程中,梁軍丟盔棄甲好不狼狽,下邳城是被王思政翻修過的,地跨泗水兩岸。正是這座城,擋住了魏軍前進的步伐,沒有讓斛律光打出騎兵迂回突擊的戰略反擊,堪堪穩住了戰線。
為何斛律光在高歡軍中,斛律羨卻反而跑梁國那邊去了?只能說耐人尋味。
“我會寫信給斛律金,質問此事,讓他給你一個交代。”
婁昭君沉聲說道。
高澄沒點頭,但亦是沒有反駁,似乎默認了婁昭君的決定。
“你父已經頒布詔令,褒獎斛律光,你暫且安分些,冤有頭債有主,不得胡鬧!”
婁昭君面無表情的對高澄說道。丟失南陽,軍中很多人都認為高澄不堪造就,不是個能打仗的材料。他自己瞎了一隻眼睛,那是無能和運氣太差,本身其實並不值得同情。
沙場之上,刀劍無眼,誰敢說自己打不死?
這些想法高澄可能無法接受,但婁昭君自從上次敦促眾將出兵之後,就很是留意這些軍中丘八們的想法,明白高澄這波是吃了個啞巴虧。
“你且安分些吧,世子之位,如果你父沒有意見,還是你的,不要整天拿自己的兄弟撒氣,成何體統!”
想起高澄剛剛的失態,婁昭君忍不住出言敲打。
“母親說的是。”
高澄長歎一聲,對婁昭君深深一拜,隨即退出了臥房。等她走後,婁昭君這才無力的靠在床上。
“阿浪是我們的孩子,阿澄是我跟賀六渾的孩子,都是我所生,你又何必傷害他呢?”
婁昭君暗然垂淚,內心十分沉痛。
……
劉益守帶著親隨回到壽陽,動靜很小,幾乎跟做賊差不多。如今他也是聲名在外,雖然比不上武安君白起,但是劉益守跑哪裡去了,現在都是各方所關注的焦點。
高敖曹就是在青徐一直打探劉益守的動靜,得知他確實是在南陽,這才發動的反擊。如果劉益守當時在彭城,高敖曹未必敢輕舉妄動。
這天夜裡,劉益守在很久沒使用過的公共浴池裡泡澡,他坐在水中,賈春花在給他搓背,二人都十分放松隨意。
“妾身聽斛律羨說,這次阿郎新收了一位崔氏的娘子,怎麽沒見阿郎帶回來呢?”
賈春花從身後抱著劉益守,二人肌膚相親,她咬著自己男人的耳朵問道。
“不過是一場下流無恥的佔有罷了,現在就帶她回來,好似我在外面打獵,獵了一頭鹿回來炫耀一般。
既然這些事情不那麽光彩,也就低調些,晚些再讓她跟你們見面吧。”
歎了口氣,劉益守轉過身,攬住了賈春花的肩膀。
“阿郎好像不太高興呢,像這種事情,是個男人都要炫耀一下的吧。這位崔氏娘子,妾身還認識呢。”
賈春花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認識?”
劉益守微微一愣,倒是感覺出乎意料。
“是啊,我義父崔孝芬是崔氏大房的,這位崔娘子是崔氏二房的,我們以前都是住在一起。反倒是崔暹之妹,跟我們關系比較疏遠。”
“居然是認識的人啊。”
劉益守有些不好意思。
“崔士謙將她送來,其實我也是可以妥善安置的,並不需要收入房中。更不需要急吼吼的將她吃乾抹淨。
可是呢,如果她和我關系親密,那麽勢必在關鍵時刻,能夠說服崔士謙和崔氏二房一脈的人,投靠到我這邊來。
如此的話,南陽地方也可以消減些許戰亂,拯救一些人。
我這樣做確實是下流了點,但一人受辱,可以拯救萬民,也只能委屈她了。一個女子被渣男玩弄失節,總比南陽各地盜匪成群,餓殍遍地要來得好。
如果你真要問我喜不喜歡她,我只能說她的美色我是很喜歡的。但此事起於齷齪,和她的感情,不能與你們相比。至於將來,那只能說將來的事情。”
見劉益守說得誠懇,賈春花內心十分喜悅。她抱著劉益守的胳膊嬌嗔道:“妾身一個婦道人家,阿郎想帶什麽女人回來,都跟妾身沒有關系。
你跟我說這麽多做什麽,我又不反對你帶別的娘子回來。你真正要去好好解釋的,是那位梁國的公主嘛。”
“她肯定是要好好哄一下的,你們每個人都都會好好的說明白這件事。”
劉益守有些疲憊的歎了口氣,女人多了就是麻煩,如今他也只有盡量把道理說明白,那樣崔瑤蘭進了門以後,她們母子的日子就不難過了。
“阿郎,大丈夫好色乃是本性。那位崔娘子相貌不差,妾身是知道的。阿郎如果喜歡,收了也就罷了,不喜歡的話,可以賜給楊忠等人。這些妾身都可以理解。
只能阿郎總是想得那麽遠,妾身卻不能完全理解。
這世間苦難太多,妾身亦是早已麻木,不做指望。人人生而不等,有人出生便是大富大貴,有人卻連溫飽也辦不到。妾身這樣出身微寒的女子都放棄了,阿郎何以要堅持呢?”
賈春花一邊給劉益守揉肩膀,一邊小聲問道。
劉益守身邊的女人,多半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身不由己在他身邊的。唯獨賈春花是看上了劉益守的為人(當然也包括神仙般的顏值)而自願留下來的。
相反,如果她不選劉益守,還有崔孝芬那幾個未成家的兒子可以選。
“你有沒有聽過無知之幕?”
劉益守輕聲問道。
“妾身未曾聽過。”賈春花實話實說道。她雖然在崔氏的時候也跟著崔孝芬的女兒一起讀了很多書,但跟學識淵博,見識不凡的劉益守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
“如果你生下來,可以選擇這世道。那麽你是會選擇那種純粹弱肉強食,只要是弱者,就會失去一切的世道。還是會選擇那種哪怕是最貧困交加的人,都有一條活路的世道?”
劉益守忽然睜開眼睛,凝神看著不遠處水池邊的火把問道。
“妾身應該……不,肯定會選擇第二種。”
賈春花很是確定是說道。
“這就對了嘛。
崔娘子乃是望門寡,確實過得很苦。我把她收入房,或許能救一人,然而也不過是貪圖美色罷了,登徒浪子一般的並不值得一提。
此舉最多不過是積小善,沒有我,崔瑤蘭也是衣食不缺的,將來她也能遇到合適的人。
可若是收她入房,就能讓崔氏二房的人安安穩穩的遷徙到建康,那麽南陽的局面便可以迅速穩定下來,更是不需要派兵攻打宛城。
南陽的戰事可以迅速結束,那些缺糧的災民,便可以安安穩穩的去田裡種草棉,更是有兩淮和建康的糧草支援他們。
如此一來,是不是很多士卒不用去死了,是不是很多南陽的百姓不用忍饑挨餓了?
如此一來,那些在底層泥坑裡面滾打的可憐人,是不是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是不是在今年南陽饑荒的情況下多了一條活路?
你從這個角度看,無論我對崔瑤蘭使出多麽下流的手段,都是值得的。這便是作小惡,而行大善。底層之人的那些活路,不就是上位者漏一下指頭縫,就漏出來了麽?
我對你們有愧,可終究還是問心無愧的,要不然,現在就不會把這些都告訴你了。”
說完這番話,劉益守心裡舒服多了。
“嗯,阿郎是什麽人,妾身都是知道的。蕭娘子已經跟我說了,當年你們在建康三天不下床的那些風流韻事。”
賈春花頑皮的對劉益守眨了眨眼說道。
“她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劉益守大驚,蕭玉姈這嘴巴真是沒把風啊。他們之間還有很多房事小秘密,這位梁國公主該不會都說了吧?
“呃……”劉益守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哪個女人不喜歡阿郎這樣的男子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三天不下床呢?蕭娘子也是個普通的女人啊。”
賈春花神秘一笑,在劉益守耳邊滴滴咕咕了半天。
“今晚不是你侍寢麽?你就一點都不想我了?”劉益守好奇問道。
“不重要啦,讓給蕭娘子吧。只要阿郎不要把剛才那些話跟其他娘子說就好了。妾身出身微寒聽得懂,有些娘子可就未必聽得懂了。阿郎可以用她們可以明白的話去解釋為什麽崔娘子要進門。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拉個勾吧。”
賈春花伸出小拇指,在劉益守面前晃了晃。
嘛,她果然還是很介意的吧?劉益守心中暗想。
……
洗完澡來到書房,劉益守就看到羊薑穿著一身文士的長袍,盤起男子常用的發髻,坐在桉頭寫字。
劉益守一時間有些恍忽,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頭也不抬的羊妹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並沒有再次穿越。
“你為什麽在這裡呢?”
劉益守看到埋頭書寫的羊薑疑惑問道,這應該是自己的書房啊!羊薑不應該待在臥房麽?
“你以為我想來啊!你許久都不回,還把王長史(王偉)都帶走了,毛喜也派給楊愔打下手,害得府裡根本沒有人管理用度。她們都不想管這些,只有我勉為其難的管錢了。咱們府裡現在人也多了,光小孩就一大堆!你知道我們現在多窮麽?”
說完她抬起頭,一臉幽怨的看著劉益守。
“每次有斬獲你都分給了手下,府裡已經要揭不開鍋了,你給我悠著點啊!”
羊薑一把將劉益守拉到書桉邊,用力的拍了拍上面厚厚一疊紙說道。
“呃,建康那邊,不是還有很多商鋪麽?琉璃啊,瓷器啊什麽的。每個月的進項難道還不夠府裡日常開銷?”
劉益守記起這一茬來了,印象中這些店鋪裡的瓷器等物似乎供不應求的樣子。
“你說的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那是從前啊!蕭菩薩還在,肯定願意出大價錢買那些東西啊!
現在蕭菩薩已經不在了,那些佛寺也被你拆了不少,建康那些權貴也被你得罪光了!我們店裡那些畫了佛像的瓷器啊,那些蓮花形狀的餐具啊,那些五彩琉璃啊,全都賣不出去了!
肥羊都被你搞死了啊!”
羊薑惡狠狠的拍了拍桌桉,一字一句的說道:“劉都督!你說的,那都是老!黃!歷!了!”
她百無聊賴的躺在木地板上,雙目無神看著劉益守,翻了翻白眼道:“縱橫天下的劉都督居然連家裡幾個妾室都養不活,你看說出去誰信?
我的嫁妝也被我父霍霍完了,你看著辦吧,唉!人人都羨慕我是劉都督的枕邊人,誰知道竟然……唉!”
羊薑自怨自艾的說道,一把將劉益守扯到地上坐著,手伸到他衣服裡面亂摸。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我教你幾招,建康那些肥羊多不勝數,隨便搞搞,弄點私房錢還不容易。”劉益守輕輕拔出她頭上的木簪子,長發便很順暢的散落下來。
“真的?”
羊薑一下子坐起身來,把劉益守撲到地上,雙眼迷離的看著他,身體緊緊貼在對方身上,像小貓一樣親他的臉,散開頭長發弄得人癢癢的。
“嗯,明天我正要跟楊胖子說這件事呢。”
劉益守雙手抱著羊薑,在她耳邊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