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說得再怎麽客氣,這些華美辭藻總結一下,最後就變成了四個一點也不客氣的字:何不早降?
堯奮沒有跟劉益守客氣,說自己想“聽調不聽宣”,後者也跟他如出一轍,說不投降就動手。
劉益守信中說:如果不降,那麽他將會親率精銳,與堯奮“會獵於上黨”。還戲言稱:“不願見往昔長平之血腥,寧與將軍陣前一對一單挑定上黨歸屬。
既分勝負,又決生死,英雄快意,豈不美哉?”
堯奮倒是希望劉益守“信守承諾”,到時候陣前單挑,誰輸誰是狗!
但這種事情可能麽?
這些客套話,隨便聽聽也就罷了,切不可當真。戰陣之上刀劍無眼,雙方主將比的是智謀與臨陣指揮調度,誰陪你玩匹夫之勇啊!
劉益守那些玩笑話,誰要是當真,那就是真傻子了。
爭奪地盤,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堯奮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他很明白,劉益守這個人在對付敵人的時候,是怎樣惡劣下作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
戰場上只有輸贏的區別,可不講究什麽公平不公平啊。
“劉益守這個人如何?”
堯奮將手中的信放下,看著堯難宗問道。之前關於劉益守這個人怎麽樣,之前都是道聽途說的,堯難宗親眼見一面,比旁人說的要靠譜很多。
“劉益守儒雅異常,而且還挺俊朗的,不弱高歡。”
堯難宗十分確定的說道。
聽到這話,堯奮差點氣暈過去。他壓住內心的火氣問道:“還有沒有?難道你就看出來他儒雅異常?”
“呃,真要說的話,我感覺劉益守知識廣博,絕非泛泛之輩啊。”
堯難宗一臉感慨的說道,劉益守說的那些“上黨風物”,有些他這個在上黨本地的人都沒聽過。
“那一位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唉!”
堯奮長歎一聲,自家這個弟弟中人之姿,完全沒試探出劉益守的虛實,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儒雅異常?看出儒雅有個屁用!你為什麽不看出他床上功夫了得?
堯奮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堯難宗才好。
當然了,堯難宗被忽悠倒是無妨,反正這位在家裡也不參與決策。麻煩的事情在於,近期上黨郡的局面,已經不出意外的糟透了,處於崩壞的邊緣。
堯雄通曉民政,知道取舍,也知道怎麽跟基層政務官員打交道,把上黨郡治理得井井有條。然而堯奮顯然沒這個能力,這不,秋收的時節到了,上黨郡的糧食卻收不上來。各地縣令都以花樣百出的理由推拒,令堯奮難辨真假。
軍糧缺乏又搞得人心浮動,造成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這些地方官員如此做派很好理解,因為他們不看好堯奮可以守住上黨郡。事實上,上黨郡別說是堯奮了,就是把高歡叫來,對方也守不住。上黨郡的地形和資源決定了,這裡不能單獨存在,無法自成體系。
如果麻煩僅僅是這些的話,那還好說。糧食收不上來,堯奮就親自帶兵去收,一個縣一個縣的收,總能收上來一部分解燃眉之急。對此堯奮並不是很擔心。
他最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從今年夏天開始,上黨郡各縣都在流傳,說爾朱榮會從晉陽南下,攻城略地。以前堯雄不怕爾朱榮,是因為有高歡這個後援,打不過了可以搖人。但現在不行了,他們已經跟高歡實質性的翻臉。
爾朱榮大軍軍紀敗壞,是出了名的。若是對方帶兵南下,則上黨郡各地將會被鬧騰得一片狼藉。這種事情基本上不需要懷疑,只看爾朱榮來不來而已。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急急忙忙引外出歸來的斥候進入大堂內。一見面,那斥候就雙手奉上一個竹筒稟告道:“堯將軍,北方來報,爾朱榮帶兵從平陽返回了晉陽,又帶兵南下祁縣,似有偷襲上黨之意。”
“再探,有軍情立刻回報!”
堯奮壓住內心的恐懼說道,面色已然有些陰沉。
爾朱榮南下,劉益守北上,這麽鬧騰,可真不好對付了。
堯奮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兄長,這前狼後虎,要如何處斷為好?”
堯難宗一臉慌張的詢問道。
“慌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
堯奮吼了對方一句,隨即陷入沉思之中。
在堯難宗面前說說大話又不頂用,該面對什麽問題,還是得去面對。
“你帶兵前往鄉縣(山西武鄉),防備爾朱榮偷襲,我南下屯兵長子,防備梁軍北上。”
堯奮給出了一個很簡單也很粗暴的答案:分兵駐守,見機行事!
這個方案問題很大,基本上等同於家裡失火了,脫下身上穿的衣服去滅火。
梁軍厲不厲害,能不能擋得住且不去說,就單說爾朱榮。
天柱大將軍雖然老了,也沒有當年的心氣,但這等人物顯然不是堯難宗可以對付的。爾朱榮若是真的來襲,那堯難宗只會一路退回壺關城駐守。
仿佛是要驗證堯奮的擔憂一樣,又過了兩天,堯難宗還沒來得及帶兵北征,就有斥候來報:南面的高都、長平等地縣令,看到梁軍來犯,全都不戰而降,將城池拱手讓人!
如今梁軍在長平屯糧,並派遣先鋒軍前出到長平以北羊頭山腳下扎營,封鎖了上黨通往高都之間的道路!
聽到消息堯奮只能無語歎息。
劉益守這家夥還真不講客氣,說翻臉就翻臉。光看這次出招的水平,堯奮就知道劉益守指揮戰陣絕非庸手。
羊頭山乃是從南面進入上黨台地的入口之一, 過了山,則便無險可守,已然進入上黨台地,下一步對方就要衝到壺關城下了。要不然當年春秋戰國時,秦趙怎麽會在長平這個地方對峙兩年有余呢?
梁軍前出到這個位置,相當於將一柄鋒利的匕首抵在堯奮的腰子上,那是真不能當無事發生!
“看來,也只能體驗一下梁國兵戈是否犀利,退是沒有路可以退了。”
堯奮長歎一聲,在堯難宗錯愣的目光下,緊緊握住拳頭。羊頭山一戰在所難免,若是等梁軍衝進上黨台地,則上黨郡各地會不會望風而降,還真就兩說。
“兄長,那鄉縣還去不去?”
堯難宗小心翼翼的問道,他知道自家兄長現在心情非常差。
“自然是不去了,隨我一同南下高都吧。”
堯難宗無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