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看著高拱派人傳來的紙條,久久無法出聲。
去了高府,就是承認了他的失敗,以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高拱以後會放過自己?
張居正還在猶豫,卻沒有想到,高拱主動饒過了他。
看到紙條的那一刻,張居正就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這一軟招,徹底把他的名聲踩在了腳底下,高首輔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的道德君子,出手對付道德君子的自己當然就是小人了。
“唉。”
張居正是有抱負的,這一刻,他感覺很灰心。
……
去文華殿的路上,一個太監擋住了朱翊鈞的去路,原來是生母叫他,有事吩咐他。
老太監叫王蓁,是生母處的管事太監,因為做事老派,很被生母看重,連孟衝馮保都不敢輕易得罪。
“王大伴,請問母親找我有什麽事情?”路上,朱翊鈞打探。
“太子可問住奴婢了,娘娘沒跟奴婢說。”
這老太監,只聽生母的話,對自己油鹽不進,是目前為數不多的死硬派。
孟衝完全倒向了自己,雖然才能不足,不過多了個梁大忠幫手,勉強還能用。
馮保,即不得罪李貴妃,也聽朱翊鈞的話,在兩人之間掌握好了分寸,兩不得罪。
朱翊鈞冷著臉,沒有給老太監好臉色。
伴當們看到朱翊鈞不高興,卻也不敢呵斥這老太監,如果換做娘娘宮裡其他人,他們早就會想辦法警告。
只有這老太監,會不顧太子爺的臉面,直接找娘娘打小報告。
到了西六宮李貴妃所在,李貴妃同樣一臉的不開心。
李貴妃要教訓太子,宮裡嬤嬤早就把小公主小皇子帶出去玩,只剩下李貴妃和王蓁,朱翊鈞三人。
“你父皇病危,你為何還頂撞你父皇?”李貴妃一臉的難看,換做以前,她早就上前教訓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了。
只是兒子出閣讀書以來,隆慶皇帝多次告誡李貴妃,不可輕辱太子,所以李貴妃有所收斂。
李貴妃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朱翊鈞是自己的兒子,如果不是隆慶皇帝目前就他一個還算大的兒子。
朱翊鈞這麽不聽話,換做歷朝歷代,肯定不會被皇上所喜愛。
從生下朱翊鈞起,不少老太監和老嬤嬤,跟她講過不少廢太子的故事,本朝都鬧過幾起,成祖皇帝都想要換過太子,勸誡她要教導好太子。
“鈞兒,你從小隨著性子胡來,沒有半點儲君的氣象,聽說你最近不認真讀書,經常跑去湖邊釣魚,身邊盡是諂媚的太監,你父皇知道了內心會高興嗎?
以前就你一個兒子,你仗著這個勢,這些年大了,卻沒有一絲悔改的念頭……”
朱翊鈞聽著生母的指責,低著頭沒有辯解。
生母是普通農戶出生,沒有什麽文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日的榮華富貴,所以患得患失,希望一切都穩定照舊保持下去。
父皇知道自己有主見,他只會高興。
父皇了解自己的身子,他需要的是能承擔起責任的太子,而不是唯唯諾諾的太子。
扭轉一個人的觀點,是不可能的,朱翊鈞早就放棄了說服生母。
“父皇希望你敬重高拱,你父皇肯定比你懂得多,聽你父皇的有什麽不好?”
“高拱蔑視我。”
朱翊鈞的話,
嚇到了李貴妃。 “高拱作為閣老,如何會蔑視你?”李貴妃驚疑不定。
這是對高拱的汙蔑,把事實形容的誇張了些。
高拱,內心是不認可十歲的孩子能處理好複雜的朝事的,哪怕太子很聰明。
從來都是把朱翊鈞當小孩告誡。
這沒錯。
但是,朱翊鈞不是一般人。
他有自己成熟的思想,了解一些明朝的歷史,知道一些大勢,所以才會重視張居正。
蔑視幼主,這是歷史上高拱政鬥失敗後,被斥逐的一個理由之一。
李貴妃一時間沒了主意,臉色慌張起來。
皇帝病危,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她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懂得朝事,內心本就對未來充滿了擔憂。
害怕朝事不好,有人會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想不到怕什麽來什麽,皇帝還在,內閣首輔就敢蔑視太子,等皇帝不在了還了得。
朱翊鈞趁這個機會,在母親面前上高拱的眼藥,也不是為了應付生母亂出的招數。
馮保,朱翊鈞是會打壓的。
這太監太聰明了,膽子有點大,以後還需要打壓一番才能用。
而孟衝以及梁大忠,是偏向高拱的,兩人完全倒向了自己,以後雖然不會倚靠為左膀右臂,但也是會重用。
失去了馮保在李貴妃面前的作用,張居正如何爭取到李貴妃的支持,未來打敗高拱呢?
“你還小,該不會想錯了。”李貴妃問道,忘記了把太子叫來的初衷。
“母親不信我,那我也沒什麽說的了,兒子還要去文華閣讀書,先走了。”
在生母心裡種下種子,朱翊鈞功成身退。
“王蓁,你以後多留意,看看高拱到底是否如此。”李貴妃等太子離開,吩咐最放心的心腹。
“娘娘放心。”王蓁點點頭。
為張居正默默的做了這麽多,對方卻不曉得,朱翊鈞有種為自己孩子操心的疲憊。
到了文華殿,讀了書,朱翊鈞午間沒有去放松。
今天輪到張居正值日,以前說話精神抖擻,言之有物,而現在,除了見面的問候,後續全程不發一言。
看著師傅們上課,在一旁像個木偶。
午休的時間,朱翊鈞找來張居正,兩人安座後,詢問了他原因,張居正告訴了太子。
他沒來得及去高府請罪,高公已經派人傳來消息和解。
原來是受打擊了。
想了想,朱翊鈞發現這是一個和張居正交心的機會,趁著他失落的關頭,安慰安慰他。
“先生如何看待海公。”
朱翊鈞把之前和高拱的聊天經過告訴了張居正,沉思片刻,張居正說他自己也曾上疏過嘉靖皇帝,列舉了五大弊端,詳細的告訴了太子。
聽完張居正的當時的奏疏,朱翊鈞點點頭。
不愧是張居正,聰慧過人。
同樣的針對時事,但是言辭巧妙,多用老生常談言論,讓嘉靖皇帝不屑一顧。
話說了,但是沒拉足仇恨。
“盡善可否?”朱翊鈞繼續問道,這是高拱之前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