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實說,他可能會死。
可是造假被發現之後,他一定會死。
軍需官有些忐忑地繼續說道:“大帥,這個統計是真的。”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大帳內各營的統領。
也不知道這些統領,到底想起了什麽,竟開始紛紛躲避他的眼神。
見到此情此景,軍需官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接著往下說。
乙支文德看到這副樣子,作為一個帶兵之人,心裡也已經有了一些了然。
他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顯得有些疲憊。
“你無需害怕,暫且試試說來,便是有什麽說得不對,本帥也不追究你的責任。”
軍需官聽了這話,知道不說也不行了。
他隻好直言相告,“好教大帥知道,之所以造成那麽大的損失,並不全部都是因為那支騎兵。”
“根據屬下的統計,直接死於隋軍手下的將士,只有三千四百余人。”
“而其他的人,基本上都是在營中亂起的時候,發生的自相踩踏。”
“又或者是,將士們在黑夜之中,將友軍認作敵人,相互攻伐下的傷亡。”
“甚至還有一部分,是……是被大火燒死的,但這只是佔了很小的一部分。”
盡管心中有了一些意料,但是乙支文德聽到的確定的消息,心中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堵得慌。
高句麗軍各營的統領也紛紛低下了頭。
出現這些額外傷亡,也是他們管束不利的原因。
不過,乙支文德倒也沒有故意責怪他們。
說到底,這也不全是這些統領的責任。
高句麗已經經歷了兩次與隋朝的大規模戰爭。
雖然他們也認為自己打敗了隋朝的軍隊,逼迫了隋軍撤回國內。
可是事實上,兩次隋朝對高句麗的戰爭,也給高句麗國內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
甚至這個影響,還一直持續到現在。
隋朝第一次發動了對高句麗戰爭的時候,僅僅是出動的軍隊就有一百一十三萬之多。
而第二次戰爭之中,隋軍也出動了六十萬人之多。
那麽龐大規模的隋朝軍隊,固然是從國內不停地運糧,也才能勉強供給在遼東作戰的軍隊食用,甚至還有些不足。
於是,為了減緩後勤壓力,隋朝軍隊來到高句麗之後,也會從各地的府庫,以城內的富戶查找糧食,以充作軍糧。
這些糧食都是實打實的消耗掉了的。
哪怕隋軍兩次征討兩次高句麗都退卻了,但是吃的糧食是絕對吐不出來的。
每一次隋朝離開的時候,高句麗國內都是滿目瘡痍。
雖然高句麗軍也獲得了大量的輜重,比如說盔甲,兵器等等,可是獲得的糧食確實沒有多少。
而更讓他們難受的事情,並不僅僅是這樣。
第一次正考高句麗之戰之中,隋朝的一百一十三軍隊被被他們擊敗,只能亡命向西逃竄。
這些一百多萬人,高句麗是沒有辦法全部抓到的,能抓到一半就算他們運氣極好了。
他們裡面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逃不掉,就留在了鴨綠水以東,甚至遼水以東的山裡,做了山寇。
這些人讓他們種地,是不可能的種地。
他們只有出來打家劫舍,從高句麗各地的鄉村,甚至是小縣城獲得糧草,才是唯一的生路。
這又導致了高句麗恢復生產,
變得異常的困難。 何況,隋朝兩次征討高句麗的時間之短,也實在讓他們應對都來不及,就更不要說什麽恢復生產活動了。
這導致了高句麗國內的經濟情況,一直都恢復不過來。
國內的很多的青壯年,連飽飯都吃不上,大多面有菜色。
在這種情況下,連飯都吃不上,就更不要說吃肉了。
所以高句麗軍中,有夜盲症的人員數量十分的龐大。
很多士兵一到黑夜之中,便是不能視物。
昨晚雖則到處火起,但是確實比不上白天。
當然,高句麗軍將士披掛著的盔甲,也都是一個重要的誘因。
那基本上都是第一次隋朝征討高句麗戰爭之中,從那些俘虜或者屍體上面扒下來的盔甲。
這些將士與隋軍的盔甲頗為相似,只是暫且漆為了別的顏色。
黑夜之中,顏色不好區分,高句麗軍不小心就會錯。
所以出現相互攻伐的情況,也極為正常。
就更不要說,大火極為容易引起士兵的驚慌。
很多高句麗士兵都殺紅了眼,見人就殺。
這也是他們導致了那麽大傷亡的原因。
乙支文德也猜到情況會很差,但是他遠遠沒有想到情況,竟然差到這個程度。
他已經得到了一個消息。
那個叫裴璟的隋軍將領,是這一次對他們襲營的將領。
也是那支滅了他們三萬先鋒部隊,的隋軍斷後部隊主官。
在這一次戰爭之中,隋軍主力給他們造成的損失,也不過五六萬人。
而如今,這個裴璟竟然就憑著麾下的兩萬人,甚至這一次襲營的只有七八百人,就給他們造成了四五萬人的損失。
乙支文德麾下最初的這十萬人,已經是高句麗國內,能夠調動的所有軍隊了。
結果一下子,在他手上損失了近半。
乙支文德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道,他回國之後,該如何與國內的民眾和官員們解釋了。
原本他還以為,能夠順利地接過淵太祚的“莫離支”位置。
可是如今看來,他能不被治罪,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那個位置,他可能暫時是不需要去想了。
當然,如果他還能夠按照原定的計劃,殺到遼水以西去,搶回大量的人口物資,那就另外說了。
乙支文德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那個軍需官,問道:“水寨的損失如何?”
軍需官看到最艱難的一步,已經被他跨過去了,心裡也勉強放松了一點,感覺呼吸也變得順暢多了。
接著,他聽到了乙支文德的這個問題,再看到對方眼中甚至露出的一絲祈求之色。
他又再看了看手上的這份東西。
好吧!
他忽然還是感覺,想要保住脖子上的那顆大好頭顱,還是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