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土團白條軍南下,橫掃湖南各州刺史,但要統治湖南,還是要跟當地勢力聯合。
如同東漢末年劉備入蜀,派系鬥爭永遠存在。
地方勢力懾於馬殷兵強馬壯,不得不屈服。
但現在更強大的唐軍來了,而且有大義名分的加持,自然降者景從。
西路軍由於秦彥暉在黔州頑強抵抗,而被暫時擋住,周雲翼也被阻在潭州城下,但譚全播部成果豐厚,這員老將在嶺南嶺北聲名赫赫,極得人心,虔、韶四戰之地,無人敢惹,皆為其能,後有破馬賨之功,虔州軍一踏入湖南土地,士民便蜂擁投誠。
連衡州城裡都有人為其傳遞情報。
這樣的城自然守不住,譚全播僅恫嚇一番,衡州便開門投降。
湖南被馬殷佔領還不到十年,除了舊部,內部並未完全歸心。
無論馬殷是楚王還是長沙郡王,始終都是大唐的王。
所以這些州縣名義上也是大唐的州縣。
譚全播收取衡州之後,裹挾其眾南下永、道、郴、連等州,要麽一鼓而下,要麽開城投降。
唯一頑抗的郴州,僅僅堅守了七天,便被裡應外合攻破了。
譚全播橫掃湘南,旬月間便弄出一支六萬大軍。
幸虧此時剛剛秋收,到處都是糧食。
譚全播義軍起家,擅長的就是裹挾部眾,不過兵多了,魚龍混雜,軍紀也就亂了,偷雞摸狗不在話下,時常搶掠地方,告狀之人都跑到公安禦駕前。
譚全播也上表向李曄請罪。
戰爭打起來,有時候就顧不了那麽多,譚全播進士出身,文武雙全,部眾隻偷雞摸狗和搶掠,而不是燒殺**,已經難能可貴了。
不過身為大唐天子,李曄也要講究吃相,一面下詔升譚全播為南面行營招討使,一面斥責其約束不嚴,騷擾地方。
譚全播收到詔令,借大唐之名,斬百姓群情激奮者十一人。
全軍肅然,無一人敢有怨言。
百姓拍手稱快。
湘南諸州遂真正歸心。汜減 bX*W X*.*co 汜
譚全播沒有引軍北上,而是穩固既得地盤,整訓士卒,截斷馬殷的退路。
整個湖南沒攻破的只剩下一些硬骨頭。犧如 tianlaixsw 犧如
黔州、朗州、澧州、潭州,以及黔中的一些偏遠州縣。
李曄原本以為楊師厚會長驅直入,沒想到一直被秦彥暉牢牢阻擋在黔州城下。
天佑六年十月,周雲翼攻破潭州,此時馬殷的家眷早被轉移到朗州,不過楚軍的家眷大部分在城中,周雲翼皆善待之,驅船送往公安。
這一戰楚軍抵抗甚是激烈,周雲翼部陣亡六千七百余人,傷殘兩萬,急需休整,不得不留在潭州休養。
東路基本完成了戰略部署,但西路進展相當不順。
楚軍諸部別人或許投降有條生路,秦彥暉身為秦宗權的族弟,自知破城之後絕無生理,抵抗極為頑強。
銀槍效節都長於野戰破敵,攻城效果並不明顯,而且損失較大,每一名銀槍效節都將士都是悉心培養的,來之不易,楊師厚舍不得用,隻令蜀中輔軍與許存部攻城。
許存攻城不可謂不盡心盡力,他也想在重新振作的唐軍中佔有一席之地。
只不過他面對的敵手,同樣強悍。
打來打去,
反而把黔州城內的軍心士氣打起來了,即便後來壓上銀槍效節都,依舊被秦彥暉領銳卒擊退。兩軍被阻在黔州城下月余,仍是不得寸進。
軍中糧食開始緊張起來,而且天氣也寒冷起來。
再攻不下黔州,就會耽誤李曄的整個戰略部署。
幸好武元登及時送來了糧食,不過也帶來了李曄的個人信箋:“諸路皆捷,湖南之事全在二位將軍,如此遷延,莫非無當年之勇?”
楊師厚擲劍於地,“養軍千日用在一時,今日大饗諸部士卒,明日隨本將一同攻城!”
許存心中一陣激動,皇帝批評他,實則也是在乎他,不過臉上卻橫肉暴起,“不破此城,本將誓不生還!”
黔州城下難得停戰一日。
不過城裡城外也都知道是血戰來臨的前兆。
秦彥暉破損的盔甲上沾滿了鮮血,兩個月的大戰,依舊沒有熄滅他眼中的野性,“士為知己者死,楚王待我等如手足,我等安能不以性命報之!”
幾百名蔡州兵將橫刀長矛刺向天空。
“死戰!”
周圍的士卒也被這強大的意志感染,或許有人不願與大唐為敵,但在這時代的洪流下終究身不由己。
“死戰!”
翌日天昏地暗,秋雨纏綿。
唐軍立於城下,楚軍立於城上,任由這寒涼的秋雨淋在身上。
戰鼓聲在雨聲中響起。
無數將士循著鼓聲而進。
許存手持圓盾口銜橫刀衝擊北門,。
魏五郎、黃全素各領銀槍效節都攻東西二門。
楊師厚頓兵南門,仗劍立於秋雨中。
雙方再無保留。
殺戮是這個時代男兒的宿命。
很快,紅色的雨水從黔州城牆上漫延而下。
秋雨仿佛要淹沒一切,天地間只有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
連殺戮之聲都變得遙遠而不可及。
城下淒風苦雨,城上殺聲震天。
秋雨澆不滅他們胸腔中的熱血,無論是蔡人還是湘人,從來不缺乏勇氣。
盛唐的雄武散落在天下各地。
底層將士從不軟弱,從不懼怕敵人。
一個個勇敢的將士倒下,在秋雨中變成寒涼的屍體,活著的人踩著屍體繼續向前。
秦彥暉做到了士為知己者死, 只是這代價太過高昂。
城牆上堆滿了屍體,一層壓著一層,唐軍的,蔡人的,湘人的……
他們在三個時辰之前,還是熱血慷慨的健兒。
大唐重振是大勢所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朱溫不能,李存勖不能,馬殷不能,秦彥暉也不能。
秦彥暉與兩百蔡兵被逼入角樓。
唐軍將其圍的水泄不通。
魏五郎高聲道:“放下兵器,出來投降,陛下向來仁德……”
即便是敵人,魏五郎、許存也從心底生出敬意,佩服秦彥暉的忠勇。
角樓中傳出一陣張狂的大笑聲:“諸軍皆死,我秦彥暉安能獨生!”
角樓連同下層,秦彥暉若是還有戰心,可撤入城內,繼續負隅頑抗。
那麽唐軍還要付出慘重的傷亡。
就在此時,只聽見角樓內一陣摔破罐子的聲音。
接著便是士卒的吼聲:“願隨將軍征戰!”
魏五郎心中一驚,暗歎蔡人之瘋狂。
而在此時角樓忽然冒出滾滾烈焰,角樓中一片瘋狂的笑聲,猶如鬼哭狼嚎一般。
在秋雨中顯得更加深邃而淒厲。
烈焰遇到秋雨,便化為滾滾黑煙。
“是火油。”魏五郎盯著角樓看了很久,周圍的將士們也看了很久。
人形在火焰中掙扎、扭曲、蜷縮……
很久之後,才有人低聲喊了一句:“大唐!”
“大唐!大唐!”
仿佛只有這兩個字才能驅散他們心中壓抑的黑暗。羋何 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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