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是虢州,城內只有張行瑾的兩千兵力,對上李罕之的大軍,怕是凶多吉少。
不過虢州被王珙經營多年,李罕之倉促之間難以得手。
這時代沒有攻城利器,守軍佔有很大優勢,關鍵是看守軍有沒有守下去的決心。
無論李曄救不救虢州,都需要處理李罕之留在潼關下的營寨。
從城牆上看去,營寨裡的兵力大概在六千至八千人左右,還摻雜著一些百姓。
打還是不打?
仿佛魔鬼和天使不斷在李曄心中糾纏。
萬一這是李罕之設下的埋伏呢?守軍一旦出關,李罕之三萬大軍四面合圍?
“斥候呢?斥候為何還沒有消息回報?”李曄火急火燎,李罕之若真攻打虢州,自己就是見死不救了。
身邊薛廣衡道:“回陛下,昨夜派往虢州的斥候還沒回來。”
辛四郎內傷沒好利索,留在長安養傷,現在是薛廣衡管轄親衛都。
還沒回來?都快一天一夜了,快馬加鞭,應該早就探明虢州情況。
難道他們出了什麽意外?
如果是李罕之捕殺斥候,這個行為就很值得深究了。
李曄在城樓中焦躁踱步。
原定的計策就是苟下去,坐看河中大戰,收攏流民。
但沒想張行瑾的冒進,一下讓事情偏離了預計,把李罕之吸引到潼關一線,李曄不得不親自支援潼關。
而現在還要苟著嗎?坐看張行瑾李效奇被李罕之吃掉?
這可是自己精心培養的精華,未來還要靠他們振興大唐。
一個合格的決策者,必須冷血無情,所有決定利益至上。
李曄歎息一聲,自己終究是個人,無法做到冷血無情。
所以張行瑾李效奇一定要救!
就在李曄下定決心的時候,樓外有斥候大聲稟報:“虢州急報,虢州急報。”
李曄急迎出門,就見一個渾身浴血的斥候半跪在地,“稟陛下,李罕之大軍直奔虢州而去。”
“多少兵力?”李曄急問。
斥候卻猶豫起來,“敵軍分出騎兵,沿途追殺,小人、小人沒看真切。”
李曄看著他滿身的傷痕,還在流血,知道他能回來,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歷來大戰之前,斥候之間的絞殺更為血腥。
李曄扶起他,溫言道:“你辛苦了,先去養傷吧。”
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句話,年輕斥候感動的熱淚盈眶。
李曄深思起來,李罕之這麽大費周章的捕殺斥候,掩藏形跡,難道是為了在虢州沿線布置埋伏?
他手下三萬大軍,根本不需要這麽謹慎。
如果自己是李罕之,最好的計策就是圍點打援,虢州圍而不打,設下埋伏,吸引潼關主力救援,然後圍攻援軍。
李罕之的兵力完全做得到這一點。
若潼關不救援,他可以從容攻打虢州,再吃下陝州。
目前河東相繼有張存敬部三萬人,周德威部兩萬人,李罕之部三萬人,李曄一萬余人,王珙和王珂兄弟倆具體多少兵力不得而知,但王家二十年經營,五萬兵力是有的,兄弟倆勢均力敵,兵力應該都兩萬左右。
也就是說河中整整十三萬大軍混戰。
最先搞事的李罕之反而佔了主動權,活動空間最大。
很明顯,李罕之和朱溫暗中結盟。
否則張存敬根本不要陷入河中泥潭,直接從洛陽進攻近在咫尺的李罕之老巢河陽,才更符合軍事邏輯。
王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兄弟爭位也就罷了,反而四處引狼入室,搞成一個雞飛蛋打的局面。
李曄閉目深思良久,忽然睜開眼睛,對薛廣衡道:“找高將軍來見朕。”
過不多時,高行周就趕到城樓,“末將拜見陛下。”
因之前下了軍令,嚴禁將領請戰,高行周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看臉色就知道他憋著火。
上次華州血戰,神策軍損失慘重,幸虧李筠和周雲翼給力,才讓他不至於被韓建擊敗,他向來自視甚高,覺得對不起皇帝看重,更需要一場大戰證明自己。
“敵軍營帳就在眼前,高將軍有什麽想法嗎?”請將不如激將。
高行周眼中火氣升騰,半跪於地:“末將願率本部兵馬,滅此跳梁鼠輩!”
三千人對六千人,還是攻擊敵人大營。
他有信心,李曄沒信心,“朕再給你三千親衛軍。”
“不,末將隻率本部三千,若攻不下敵軍大營,末將提頭來見!”高行周斬釘截鐵道。
年輕人就是氣盛,自己這不是把他往坑裡引嗎?
李曄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再勸也沒用,只能點頭,心中卻暗暗後悔,不該撩撥他的。
“朕親自為將軍擂鼓助威!”
“謝陛下!”
伴隨著雄渾的鼓聲,高行周引三千神策軍出關。
立刻引起敵營的反應。
李曄在城樓上就可見到敵營裡動作頻頻, 長矛如蘆葦一樣列在寨木之後。
高行周猛則猛矣,卻並不是沒腦子的莽夫,在敵營前兩百多步列陣。
他手下士卒都是重甲步卒,長矛橫刀盾牌,沒有配備弓箭。
兩邊對峙了一陣,敵營佔著兵力優勢,率先發動進攻,從左右湧出兩軍,包圍高行周部。
李曄原本以為營地裡最多八千人,現在看來是走眼了,出營接戰的就有不下六千人,還有一支千人騎兵。
李曄不禁為高行周捏了一把冷汗,讓馬開山準備隨時支援。
敵人騎兵一輪騎射,試圖撕開陣型。
但高行周手下都是身披重甲,又有盾牌,弓箭無法破防,長矛寒芒閃爍,讓他們不敢靠近。
騎兵對步兵有巨大優勢,但強攻成陣列的長矛陣,就是拿瓷器碰石頭了。
見騎兵無法奏效,敵軍左右長矛兵開始進攻。
瞬間,戰場上殺聲震天。
李曄雙臂酸麻的要命,敲鼓也不是一件輕松事,忙讓周圍親衛一起敲,自己則密切關注戰場局勢。
兩軍短兵相接,一眼就看出強弱。
高行周不愧是河北將門,被左右夾擊,仍是維持陣型,如同巨浪中的礁石。
敵軍雖也是長矛兵,但不是重甲。
李曄看到很多神策軍長矛輕易刺穿敵人,但敵人的長矛很難刺穿神策軍重甲。
高行周一人當先,左手持盾,右手持槍,站在最前,如同猛獸最鋒利的爪牙,每一槍刺出就有一個亡魂誕生。
戰況異常激烈,神策軍也有傷亡,但敵人付出的代價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