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些年來,林昭也盡量不在母親面前提起或者問起這件事,免得惹她傷心。
但是眼前這位丹陽長公主的話,卻是讓林昭心頭大震!
這位當朝天子的胞妹,在長安城裡都算是最頂尖的丹陽長公主,居然……
是認得自己母親的!
丹陽長公主看到林昭的這副表情,微微歎了口氣:“看來你母親沒有與你提過她的身世。”
林昭搖了搖頭,然後抬頭看向丹陽長公主,開口問道:“長公主……如何知道我母親就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丹陽長公主無奈的搖了搖頭,邁步走進了小院的裡屋,輕聲道:“本來你母親沒有跟你提過,我就不該跟你提起這些舊事,但是如今你在長安城裡的情況並不是太好,我還是說給你聽一聽。”
林昭跟在她的身後,走進了裡屋,看著長公主坐下來之後,林昭仍舊一隻手垂手站著。
長公主看了看林昭的面龐,輕聲笑道:“三郎雖然是男兒,但是長相卻十分俊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跟你母親長的很像,但是僅憑長相,又不敢斷定,因此我找人去了一趟越州,才最終確定了你確實是她的兒子。”
丹陽長公主李宛若看著林昭,緩緩開口。
“你母親出身滎陽鄭氏,也是當年長安宰相鄭溫嫡女,乃是鄭府第五女,但是二十年前,滎陽鄭氏牽連進了一樁大案之中,興盛了幾百近千年的家族,就此一蹶不振,嫡系鄭溫一脈,更是死傷慘重,男丁流放,女眷或者充為奴仆,或者流落風塵……”
“你母親便是後者。”
說到這裡,丹陽長公主微微歎了口氣:“五娘她小在長安城長大,年紀隻比我小幾歲,我們關系一直很好,她家裡遭難的時候,我曾經去求過皇兄,皇兄也應準我把她救下,但是我去教坊司尋人的時候,五娘她就已經被人買走,不知去向了。”
聽到這裡,
林昭心情複雜,他對著長公主拱了拱手,開口道:“多謝長公主賜教,今日林昭才知母親之坎坷。”
長公主看了林昭一眼,低聲道:“一直到前些天,我派去越州的人回來,我才知道她是被人帶去了越州,不過這其中有很多詭異之處。”
“從教坊司被官員商賈買走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五娘被送進了越州的煙雨樓,做了幾年清倌人之後,又被你父親贖身,從此之後便在東湖鎮久住。”
說著,她瞥了林昭一眼,繼續說道:“你父親那時候,應該是剛中秀才,他不太可能有錢去贖買五娘……”
“當然了,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誰也弄不明白,我今日來找你,也只是順帶與你提一提此事,其中的細情,還要你自己去問你母親才是。”
說到這裡,她看著林昭,面色嚴肅了起來。
“我與你母親算是極好的朋友,因此三郎你也算是我的後輩,今日來這裡找你,是有一些事情要跟你交代。”
林昭這會兒,仍然有些出神,聽到李宛若這句話之後,他才回過神來,對著李宛若躬身行禮:“請長公主賜教。”
“你現在的處境,極為危險。”
這位天子的胞妹面色嚴肅,低聲道:“你能跟著林元達進太學讀書,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你自去讀你的書就是,沒有必要摻和進太子與康氏之間,如今你已經不知不覺之間,成了東宮手中利刃,康氏眼中長釘。”
說到這裡,李宛若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這種局面,恐怕並不全是東宮所為,你一個小孩子,本不該攪進來,如今以林元達之力,既無法把你從中撈出來,也無法在其中庇護於你。”
李宛若看向林昭受傷的左手,聲音嚴肅:“只要稍有行差踏錯,你便不是傷一條胳膊這麽簡單了,對於長安城而言,你林三郎的性命扔進去,不會激起任何浪花。”
林昭因為左手負傷,沒有辦法行大禮,只能對著李宛若微微欠身,躬身道:“請長公主指教。”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路,就是以宣兒好友的身份,住進我家裡來,住個兩三年,把那個小冊子的差事丟出去,科考功名之類的,也暫不去想,等兩三年之後,長安城把你忘了,或者他們爭出了一個結果之後你再回國子監去做你的太學生。”
李宛若看著林昭,微微的歎了口氣:“這第二個法子,就是借著這次受傷,去滎陽。”
她面色嚴肅,輕聲道:“滎陽鄭氏是數百年的大家族,你外祖那一支雖然遭了難,但是家族的主乾還在,也有不少人在朝為官,越州林氏這種小門小戶護不住你,但是滎陽鄭氏卻可以,你躲到滎陽去,待個幾年,等到事情平息之後,再回長安來就是。”
說到這裡,這位長公主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我不太方便離開長安,等你日後中了進士,在長安城裡做了官,也可以把你娘接回長安來,我們姐妹或許還能再見一見。”
聽到這番話之後,林三郎沉默許久,然後抬頭看了李宛若一眼,開口問道:“長公主,我想知道二十年前,滎陽鄭氏到底在長安犯了什麽案子,能讓一個宰輔之家,連最後的一點體面也沒有剩下。”
一般官做到宰相這個級別,除非特別罪大惡極,或者涉及謀反,否則就算是政治鬥爭失敗,了不起罷官去職而已,沒有道理弄成鄭家這個樣子。
長公主搖了搖頭:“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時候年紀還小,也知道的不多,而且後來,朝廷上下都閉口不提此事,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長公主看向林昭,開口道:“現在你的性命才是關鍵,趁著現在風波未起,盡早離開長安,你今年才十四歲,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林昭站在長公主面前,沉默許久之後,對著這位風姿綽約的公主殿下恭敬低頭:“殿下,有些事情是避不開的,我叔父躲在越州讀書,尚且被賊人尋到家裡來險些喪命,何況是我?”
“至於躲到殿下家裡, 固然能夠安然無恙,卻會給殿下一家惹來麻煩,我若是去了,於心不安。”
“因此,我想留在林家,留在國子監。”
長公主殿下微微皺眉:“何苦如此執拗?”
林三郎笑了笑。
“留在長安城裡,或許還能夠活的久一些,至於滎陽,以後我自然會去一趟的。”
李宛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上下看了看林昭,語氣有些無奈。
“來日若是有人要害你,你便到永興坊來,不看五娘的面子,單單看你與宣兒的交情,我家也始終有你的存身之地。”
說完,她搖頭歎了口氣,邁步朝著外面走去,林三郎跟在她身後相送,一直把她送到了林府門口。
林昭站在林府門口,看著長公主漸行漸遠的轎子,神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