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與王甫的軍隊,從潼關進入關中之後,用了四天的時間,才將潼關的叛軍守軍清理乾淨。
因為范陽軍主力統統在北方,平盧軍與河東軍都沒有受到太大的阻力,便一路橫推到了長安城下。
兩天前,河東軍破新豐縣城,林昭的平盧軍攻破藍田。
現在的林昭,已經如同在在信裡跟林簡說的那樣,兵臨長安城下。
不過長安城裡還有大量的叛軍駐軍,平盧軍與河東軍,各自在長安城的東面以及南面駐扎,然後就很有默契的停了下來,並沒有立即進攻長安城。
畢竟……這是正兒八經的天下第一大城!
進攻長安城,還需要進一步的籌劃,現在更重要的是,弄清楚長安城現在是個什麽情形,以及……北邊蕭關的戰況,到底如何了。
因為缺乏即時通訊的手段,現在的林昭對於蕭關的戰況只能了解個大概,目前只知道北邊打的很是艱苦,不管是范陽軍還是朔方軍,都傷亡慘重。.
可以說,現在的蕭關戰場,才是這一次平叛之戰的真正主戰場,也是關乎命運的決戰,而不管是林昭還是王甫,這一路都是在給朔方軍“打下手”而已。
天氣入秋,寒意漸濃。
月色之下,林三郎披著一身袍子,現站在平盧軍大營附近的一處高坡上,遠遠的看著已經肉眼可見的長安城。
同樣脫去甲胄的裴儉,就站在林昭旁邊,他看了看自家老板,然後輕聲問道:“小相公在想什麽?”
“在想長安城。”
林昭回過神來,輕聲道:“乾德八年,我隨著叔父就是從長安城南進入的長安城,記得初入長安之時……”
林公爺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目光有些出神。
“長安城裡車水馬龍,繁華異常。”
“橫穿長安南北的朱雀大道,有五十丈寬。”
林昭伸手比劃了一番,因為天氣寒冷,噴出了一口白霧。
“越州城裡的路,便遠遠沒有這麽寬,越州城裡最寬的路,也就七八丈而已。”
林昭說著話,便乾脆坐在了地上,目光仍舊看著長安,緩緩說道:“不瞞裴叔,那時候的我,隻想著如何能在長安安身立命,然後把我娘親還有未過門的妻子接到長安來,然後好好在長安過日子,再不回東湖鎮,受惡婆娘的鳥氣了。”
裴儉學著林昭的模樣,坐在了林昭旁邊,輕聲說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小相公從前在越州的時候是個什麽模樣。”
“還能是什麽模樣,一個小娃娃而已。”
林三郎眯了眯眼睛,輕聲道:“那時候我與母親住在東湖鎮,父親在隔壁的姚江縣做師爺,一年只能回來兩三次,大母善妒,我與母親的日子過得並不怎麽好。”
“哦?”
裴儉看向林昭,若有所思:“我只知道五姑娘跟小相公流落到了越州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往事,不過以小相公的本事,即便是少年時,也不應該被鄉間惡婦欺負才對。”
“真要想要作弄她,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林昭的目光從長安收了回來,緩緩說道:“只是父親不在越州,我那時年紀又小,宗族束縛太重,就算教訓了那惡婦,我與娘親也很難逃出越州去,再加上那些年勉勉強強也算過得去,就這樣過來了。”
聽到這裡,裴儉目光變得有些陰沉,他微微低頭,聲音沙啞:“都怪李沅那鳥廝,若不是他害了鄭公,小姐無論如何也不會流落到東湖去,被一個鄉婦欺負!”
“倒也不能這麽說。”
林昭回頭看了看裴儉,啞然一笑:“娘親如果不到越州去,裴叔你現在也就不會看到我了,這就是所謂機緣巧合。”
裴儉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沉聲道:“那些年我在二爺手底下做事,二爺也不曾與我提過這件事,不然我定然去一趟越州,將那惡婦吊起來與五姑娘出氣!”
聽到裴儉這句話,林昭若有所思。
“罷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裴儉點了點頭,看向林昭問道:“小相公,那個越州惡婦,現在還在人世麽?”
林昭微微昂頭,想了想,然後開口道:“多半是在世了,從我考中進士,在長安做了官之後,便沒有怎麽去在意他們母子的事情了,不過那女人身子壯實得很,現在應該也好好的活著。”
“等戰事了了。”
裴儉惡狠狠握拳,開口道:“末將親自去一趟越州,將這個惡婦綁了,送到五姑娘面前給她出氣。”
“這倒不必。”
林昭微微搖頭,開口道:“我娘性子清淡,不喜歡這些事情,況且……”
“現在我已經跟他們不搭邊了。”
有時候,最痛快的報復,並不是直接上門吼出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是攀爬到他們再也摸索不到的高度,看也不去看他們一眼。
現在的林昭就是如此。
眼下,關中局勢其實已經十分明了,他林昭不管做出什麽抉擇,都會是未來朝廷裡貴不可言的人物,已經爬到了九重天上。
而他的那個大母,以及兩個便宜兄長,以後仍舊要住在東湖鎮裡,連在越州城裡買房子都辦不到。
像是張氏那種勢利眼的存在,有這種高枝頭卻攀不到,無疑是最讓她痛苦的事情。
與裴儉閑聊了一些家裡的事情之後,林昭重新把目光放在了長安城上,他看著不遠處的長安,輕聲問道:“裴叔,現在長安是康家的那個老二康東來在駐守,按照咱們現在的兵力,要打下長安,需要多久?”
裴儉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假如河東軍全力配合,一切順利的話,十天半個月長安也就破了。”
“長安的守軍不多,咱們現在要注意的是北邊的范陽軍主力會不會回援長安,如果康東平不帶兵返回長安城,長安城裡的康東來就已經是甕中之鱉,蹦噠不了多久。”
“十天……”
林公爺微微低眉,然後開口道:“假如……假如我們暫且放下長安不理,北上襲擊范陽軍主力側背呢?”
聽到林昭這句話,裴儉神情一變,皺了皺眉頭。
“公爺,這樣……太過行險了。”
這個大個子將軍,抬頭看向林昭,直言不諱:“我不同意。”
“在野外與范陽軍主力硬碰硬,只有朔方軍有底氣這樣去打,即便是河東軍都不敢這麽來,公爺您……”
“三思。”
裴儉低頭道:“現在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先佔據長安,在著手圍剿關中叛軍……”
“既然要圍剿叛軍,也就是說咱們佔了長安之後,仍舊要北上支援朔方軍。”
林公爺微微低眉,開口道:“區別是朔方軍的傷亡程度。”
裴儉沉默不語。
正當他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長安的林公爺,終於做出了決定。
“那就先打長安。”
他聲音低沉。
“朔方軍,畢竟不是我平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