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關中三面受敵,范陽軍如果想要逃出關中,就只有從西面的大震關出關,往吐蕃逃竄。
而這個時候,范陽軍主力已經跟朔方軍互相糾纏,想要全面脫離接觸西行,很可能會被朔方軍黏住,然後吃個大虧。
因此康東平做出的決定是,想要跟齊師道“和談”,請朔方軍讓開一條路,放范陽軍出關。
此時的范陽軍主力還有四萬多近五萬的戰力,而且大多是當初的邊軍精銳,如果他們能夠從蕭關出關,這股軍隊即便是在北邊也會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康東平本就是胡人,憑借這股力量,他在北疆立足不成問題,實在不行還可以回西域老家去,這五萬人足夠他在西域建立一個不大不小的王國,當個西域國主不會是什麽問題。
更重要的是,范陽軍一旦從圍困中脫逃,便可以在北邊繼續積蓄力量,以待將來。
要知道,此時的康東平,也就四十歲左右而已,相比於齊師道和王甫,他要年輕不少,再熬個一二十年,不會是什麽問題。
而齊師道,很乾脆的無視了康東平的這個“提議”。
而齊大將軍這麽做,就意味著蕭關剩下的這兩萬左右的朔方軍,會跟范陽軍死磕到底,雙方兵力差距不少,打下去……
蕭關的這支朔方軍會凶多吉少。
齊屏神情複雜,對著齊師道微微低頭,開口道:“父親,軍中將士…已經傷亡太多了。”
“戡亂平叛,非是您一個人的事情。”
齊二少鼓起勇氣,咬牙道:“另外兩個節度使,這會兒可能已經打進了長安來,將好處統統裝進了自家口袋,父親您……”
“還在這裡拿朔方將士的性命去拚……”
“他們是他們的事情。”
齊大將軍目光看向長安城,微微低眉:“他們能夠收回長安,也是替大周建功,至於好處……”
齊師道看向自己的小兒子,緩緩說道:“為父是大周的大將軍,節度使,就武將來說,已經是人臣極致,二郎還想要為父去爭什麽好處?”
齊屏張了張口想要分辯,但是居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過了許久之後,這位齊二少才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父親您…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朔方軍將士想一想…”
“將來平盧軍,河東軍的人個個封侯拜將了,咱們朔方軍……”
齊師道沉默了。
“先…先打一打罷。”
齊大將軍緩緩吐出一口白氣,開口道:“叛軍應該明後天就會攻打蕭關,平盧軍送來的那些火器,火藥統統準備好,該用的統統都用上。”
齊屏沒有辦法,對著老爹拱了拱手之後,深深低頭:“末將遵命!”
齊師道看了看自己的小兒子,不再說話,而是負手回了自己的帥帳。
這位大將軍心裡也很清楚,他多少是有些對不住麾下將士們的。
畢竟大家同為大周的將士,沒道理他們朔方軍在這裡跟叛軍拚命,另外兩個節度使已經偷偷摸摸打到了長安城,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打進長安,將最大的功勞摘走。
如齊屏所說,將來平盧軍與河東軍的人封侯拜將,而他們朔方軍的將領,卻都要死在蕭關!
見老爹仍舊固執己見,齊屏搖頭歎息。
這位與林昭年紀仿佛的齊二少,也學著自己老爹的模樣,看向了長安城。
他想到了跟他一起待了好幾個月的林某人。
這位朔方軍的少將軍,搖頭歎息,苦笑道:“父親說得不錯,能夠收復長安城,就是好事情,但願母兄回到長安之後,林兄能夠庇護她們……”
…………
范陽軍大營裡,康大將軍…應該說是大燕的皇帝陛下,坐在帥帳裡,眼神陰鷙,面無表情。
他看向身邊的副將,聲音疲憊而又沙啞:“齊師道回信了沒有?”
“沒有。”
這個副將,是原先范陽九軍當中高陽軍的將軍張殊,這一次康東平禦駕親征,他便跟在康東平身邊,做了個副將。
張殊跪在康東平面前,恭敬低頭:“陛下,齊師道的妻兒都在李皇帝身邊,他顧忌妻兒,多半要跟咱們打到底了。”
說到這裡,張殊再一次低頭,聲音帶了一些顫抖:“還有…還有就是,晉王殿下剛剛來信,說…說賊軍已經圍了長安城,攻勢凶猛,晉王殿下說如果陛下不回援長安,長安城……恐守不了多長時間。”
“長安……”
康東平臉色陰沉,聲音沙啞:“都散了,張殊留下。”
帥帳裡嘩啦啦跪了一片,都高呼陛下,然後畢恭畢敬的離開了帥帳。
由不得他們不恭敬。
康東平這個人本就喜怒無常,尤其是近一年以來,隨著局勢越來越惡化,他的脾氣越來越差,隻攻打蕭關的這一個月以來,這位大燕皇帝陛下,就親手殺了三個人,下令處死的更是有一二十個。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張殊跪在康東平面前,低頭道:“陛下有事吩咐……”
“你……”
康東平閉上眼睛,聲音沙啞:“你現在就動身,去一趟長安,轉告…轉告晉王,告訴他……”
“長安能守則守,守不得了,便立刻逃出長安城,到我……到我軍中來。 ”
從康東平開辟大燕以來,他一直是以“朕”自稱,這是他第一次自稱“我”字。
很顯然,這位曾經的范陽節度使,此時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跪在地上的張殊,抬頭看了看康東平,低頭道:“陛下您……”
康東平微微闔眼,聲音沙啞:“長安…已經要不得了,不止長安要不得,再跟朔方軍打下去,咱們這些人統統都要陷在關中,哪裡也去不得。”
“朕……朕準備佯攻蕭關,然後帶兵從西面的大震關離開關中,前往吐蕃。”
“朕……朕與吐蕃的那位新讚普,頗有些交情,最起碼能有個暫時落腳的地方。”
康東平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吐蕃與大周是兩百年的世仇,如今大周孱弱,吐蕃人多半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咱們到了吐蕃,還有翻身之日。”
張殊神色複雜。
他對著康東平低頭,磕了兩個頭,然後恭聲道:“陛下的意思,末將明白了,末將即刻動身,返回長安城……”
“莫要稱陛下了。”
康東平有些心灰意冷的擺了擺手:“徒增笑耳。”
“去把二郎接出長安,立刻來尋我。”
張殊低下頭,再一次對著康東平叩首。
“孩兒…謹遵義父之命,一定把二叔帶出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