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爆炸過後,花二從塌掉的拱橋十多米遠處冒出水面,他扭頭往四下看,悲痛地喚他兄弟的名字,其實他早知是凶多吉少,隻想看到花四的屍體,但是爆炸塌掉的石橋轟落河中湧發的水浪將河底的積泥翻起來順著河道兩邊推出很遠,河水一遍混濁。
周打輪從混濁的河水中冒出頭來,跟著拉起花四的屍體。
支河往城裡深入又形成一條三叉河道,河道那邊的沿岸原是城裡繁鬧的一條商業街,街上全是二層的平頂房,居高臨下對著從浦濱江進來的河道和河道兩邊的路,以及橫向兩邊伸展去隔著河水對岸的低矮的瓦房。
按國軍的計劃這場守城之戰以巷戰為重,因此在這條攔在攻城當口的隔河橫街的樓頂上布置了大量的火力,就等著日軍從河道兩邊和對岸各處巷子攻進來。
這時,突圍過來的國軍已從各處街面的鋪房上到樓頂,以欄杆邊上的麻包擋防作掩護,架設槍火,對尾隨過來的鬼子迎頭痛擊。
日軍從河岸兩邊和各處巷子向這處橫亙的水系的對岸攻過來,商業街樓頂上的各種槍支噴出火舌,射出彈雨掃向河對岸各處巷子裡路上擁擠過來的日軍,一個個手榴彈從空中飛下去,砸爆在房屋間的巷子裡和堤岸邊,一個個奔走躲閃的人下一秒便跌倒在窄巷小路上,把原本來勢洶洶的敵人壓退出火力網,扔下一路上的屍體。
但是,日軍的重兵力跟著渡過了江,從河口的渡船上和堤岸的空地架起炮火對國軍的防線發起炮轟,遠處堤岸的橫街屋頂上騰起團團煙火,磚牆崩塌,不停有人被炮火轟下地面和河水中。
國軍布防在二層樓房裡的重機槍和樓頂防禦壘堆間的山炮也對江堤和江面的炮陣發起還擊,一時間不過千余米的雙方陣地上裹在濃煙烈火中,子彈在呼嘯穿插,爆炸聲中挾著人的嚎喊。
這一仗打得甚是激烈,日軍在炮火支援壓製下又發起進攻,但這時候守城者也是視死如歸了,不停有人替換在炮火和射擊中倒下的機槍手和炮手,人們不停加入戰壘的前線與攻過來的日軍火拚。
梁晃奔走在並列的屋頂上對他幾乎集結到一起的部隊,振臂高喊決不與敵退讓!是軍人,當戰鬥。
由於這處城區是很老式的民居建築,遠近遍布密麻的磚瓦房子,唯這一排樓房高出了一頭,敵人難尋到臨空地帶架設炮火轟擊,唯獨河口處有利於對空射程,卻也容易暴露在射擊的槍炮下,很難給突進在各處巷子小路的鬼子提供助戰,守城者的火力網卻高居臨下掃射著路上出現的敵人,一時間無法突破這處城防,日軍隻得退回到江岸邊。
在河口拐彎處已乘船過江的日軍作戰指揮者,阪村歸雄遠望著城裡高出一頭的屋頂,氣得是兩眼冒火,卻一臉默然,隻恨身邊的火炮沒有地利之勢把那排建築夷為平地,在江岸那邊打過去又失去了有效射程。
正苦無應策,一中佐從通信兵處趕來對阪村報告說,為一舉掃清大部隊向腹地城市挺進的路障,空軍作戰部正調遣兩架轟炸機向這處戰區飛來,從空中對城防進行轟炸。
這一消息讓阪村歸雄頓時兩眼放光,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抽出指揮刀向對方陣地指去。
身邊幾個手下以為指揮官要發起進攻,
便跳將起來扯脖子向路上退回來的鬼子叫喊出擊,卻被阪村抬腿踢倒一個,喝道:“八嘎!我有叫進攻麽?我伸展一下筋骨。” 排面房前面的水道不過是條二十多米寬的河系,對岸是密雜無序的房子,當中巷路也是彎來繞去很難見到一條筆直伸展的,鬼子的屍體在裡面扔了到處都是,也遺落了很多槍械。
這時,趁著敵軍退出火力范圍,一些人跨過水道上的拱橋到那邊巷子裡去收集路上的軍火,守城的孤軍本就實力有限,經過這一輪扛戰,槍彈損耗得差不多了,不得已冒著危險從戰場補損。
屋頂上兵士在加固防壘,將炸彈炸塌的麻包堆疊起來,有些地方樓板的混凝土已被炸彈炸塌,有的人乾脆在下面的二樓房子裡對著敞開的窗洞築起槍垛,決與敵人戰至最後。
密麻的民房上空到處冒升起黑煙火尾,在日軍到來之前這裡已成為空城,巷子裡只剩到處的煙霧繚繞,這給到處亂竄的拾遺者提供了防身的遮掩,但有的人也遭到敵軍發現他們的身影的亂槍射倒。
在商街一處二層房子,炸彈轟掉了前面的屋牆,使得房裡與外界顯得尤為開闊,一堵倒在家具上的磚堆後面,花二靠在倒下的櫃子上,一時的空虛使他極難以接受之前的痛失,兩眼呆呆地望著頭頂上洞穿的天花板上高高的雲天。
一旁的劉黑將一個個手榴彈放置在跟前的磚堆水泥塊上,默默地看了花二一眼,這時,徐三晚從一個房門外捧著一塊木板上盛著的幾根油條和幾塊餅子走進來。
“吃點,我在下面找到的,多久沒吃過東西了,死也要做個飽死鬼。”三晚將食物遞到花二面前。
花二隻管伸手抓了油餅子在手上,看也不看堵嘴裡咬了口,也不管那油餅子是不是已有些發餿,還是那麽呆滯地看著天空,嚼著嘴裡的東西。
跟著三晚把食物遞到劉黑面前,劉黑看了一眼,只顧扭過頭去,很抑鬱地說了句,我要吃肉。
“鬼子身上有。”徐三晚還遞著板子上的面食,遠處一發流彈飛來打翻了手上的板子,油條和餅子撒了一地,他下意識倒下在廢墟後面。
“噓,這下素都沒你吃的,要不要拖個鬼子來就火烤給你嘗嘗鮮。”徐三晚這麽說有逗笑的意思,隨即想到一旁正難受的花二,也沉默下來。
外面還是槍彈響不停,徐三晚從崩掉的房牆望著外面幾個人背著槍械飛快跑過橋面,橋那邊的青石古巷裡煙氣彌漫,心裡想著敵人退出陣線是不是要等待增援?是要等徐家灣的大口徑山炮拉過來麽?還是要等。。。?
他扭頭看著仰躺半身的花二還只顧望著頭頂上塌開的破洞上的天空,他跟著也扭頭往上面看。
蒼鬱的雲天下一雁撲翅飛過,似是完全不知道地面上發生的事情,那麽孤獨地向往著遠方。
一個人的身影忽然出現在破洞的邊緣,與徐三晚打了個正照面,兩人一下只顧直視。
“我認出你來了!”徐三晚一下子有些激動。“你就是那個陡階下救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