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攢尖的頂部,覆蓋了青碧琉璃瓦。
樓閣頂柱聳出脊外,頂覆雲罐,也叫做毗盧帽,用來抵禦風雨侵蝕,蟲蟻食蛀。
李冕坐在琉璃翹角簷下方,可以清晰看到魚浪香浮的什刹海,以及十裡煙花勝地的金水河。
登高望遠,景致宜人。
李冕半坐半躺在紅木馬蹄足單翹踏上,旁邊的紅木半月桌上,放著卵青釉折盤。
盛放著色澤金黃的塘西枇杷,果肉飽滿,看起來頗為誘人。
自從府裡的大伴馬雲擔任了稅監太監,已經斷了貢的塘棲枇杷又出現在府裡。
還應有盡有,稍有欠缺,便會差人送來。
雉奴拿著紅蘿碳在旁邊煮茶,依舊是馬雲送來的蘇州府一種新茶,炒青茶。
雉奴拿著小蒲扇扇著泥爐裡的炭火,一雙眸子偷瞄著塘棲枇杷,從她開始煮茶,視線就沒從塘棲枇杷挪開。
她的小嘴不停的吞咽口水,都快饞死了。
李冕的視線從十裡煙花勝地金水河挪開,看向了府裡廊院林立的景色,始終沒有主動說出賞給雉奴一顆塘棲枇杷。
他看著雉奴的小饞貓樣子,頗有有趣,想要逗一逗她。
眼看雉奴快要饞死了,李冕的手伸向了卵青釉折盤,拿出一顆塘棲枇杷準備扔過去。
芸娘順著樓廊走了上來,故意拿出錦帕,擦了擦額頭上的香汗。
她的眸子也是看向了塘棲枇杷,不過不是像雉奴那般的眼饞,是看見銀子的竊喜。
女清客裡有不少人喜歡吃塘棲枇杷,作為漕運貢品,府裡只有長平公主和李冕可以享用。
其他人只有得到了恩典,就連四名貼身丫鬟,依舊是在得到賞賜以後,才能吃到塘棲琵琶。
往年的時候,芸娘每次得到塘棲枇杷的賞賜,從來沒有吃掉過,全都賣給了女清客。
府裡斷了進貢的塘棲枇杷,重新送來了。
芸娘又有了精打細算的小心思,趕緊在李冕面前裝作勞累辛苦的樣子,大口喘氣著說道:“姑爺發下去的俗體字千字文,已經全部交給女清客了,全都在說姑爺滿腹經綸,差點沒把姑爺誇到天上去。”
有了這本俗體字千字文,女清客識字簡單多了,過去見了一大堆筆畫的千字文,沒看幾眼就想睡覺。
現在很快就把字體背了下來,因為滿篇全是俗體字,女清客興致勃勃的談論起了原來是哪個字。
任何事情一旦有了興致,尤其是對於讀書來說,記下俗體字的字體就要快多了。
李冕把手裡的塘棲枇杷賞給了芸娘:“你也不能松懈,這段時間要看著女清客背一下所有的千字文,不枉我的一番心血。”
芸娘喜滋滋的接過來塘棲枇杷,趕緊點頭,腦袋上的青翠步搖晃來晃去,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雉奴本來還能蹲得住,看見芸娘過來了,又從姑爺手裡拿走了一棵塘棲枇杷。
她趕緊放下了小蒲扇,提著銅壺衝泡了蘇州炒青茶,趕緊來到了姑爺旁邊。
她眼巴巴的望著姑爺,楚楚可憐極了。
李冕笑了,端起卵青釉折盤放在了雉奴手裡,滿滿的一大盤塘棲枇杷全都給了她。
雉奴笑彎了眼,伸出白嫩小手,趕緊拿起一顆塘棲枇杷開始扒皮。
一旁的芸娘悶悶不樂了,也想要一大盤塘棲枇杷,這要是賣給女清客少說也能賺來二錢銀子。
李冕啞然失笑了,紅木半月桌上沒有塘棲枇杷上,不過旁邊放著一隻大漆描金福壽食盒,裝著更多的塘棲枇杷,足夠卵青釉折盤裡裝滿三四次了。
李冕伸出手,指了指大漆描金福壽食盒,笑道:“你去拿來一隻卵青釉折盤,自己裝走一盤。”
芸娘不出意外的露出了笑容,趕緊作了一個萬福:“多謝姑爺了,奴婢去去就來。”
她平時喜歡偷懶,只要涉及到了銀子,比誰都勤快。
西樓距離灶房較遠,芸娘隻用了一盞茶功夫便回來了,剛才裝作氣喘籲籲的樣子,這回是真的累得香汗淋漓了。
芸娘再是累得渾身沒勁,手裡的卵青釉折盤裝起了塘棲枇杷,卻有的是力氣。
雉奴在她跑來跑去的功夫,已經扒好了三四個塘棲枇杷,沒有立即放在嘴裡。
她的白嫩小手,拿著扒好的塘棲枇杷,放在白釉小瓷盤裡。
雉奴扒了五六顆塘棲枇杷,用清水清洗過白嫩小手,走到紅木馬蹄足單翹榻旁邊,喂給了半躺在上面的李冕。
等到姑爺不想吃了,她才從卵青釉折盤裡拿出一顆塘棲枇杷,放進嘴裡,甜甜的吃了起來。
芸娘沒有攀比的心思,雉奴作為姑爺的貼身丫鬟,扒好了塘棲枇杷喂給姑爺吃,那是她的本分。
主仆三人在西樓賞景,過了半晌,幾名丫鬟端來了膳食,吃過了晌午飯。
放在一般的官紳家裡,這種情況不被允許,只能在膳堂裡用膳。
雉奴一切都聽姑爺的安排,芸娘又是個偷懶的性子,主仆三人索性就在西樓廊欄邊,就著春風吃了一頓晌午飯。
幾名丫鬟收拾了杯盤,不用李冕動手,西樓的廊欄附近又恢復了往常的清爽。
李冕站了起來,手裡拿著松花釉蓋碗,喝起了雉奴親自衝泡的蘇州炒青茶。
登高望遠的景色還沒看夠,李冕也準備下樓了,查看一遍女清客掌握的俗體字千字文。
還沒等他轉身,視線在前庭看到了一位熟人,一位不可能來到府裡的熟人。
都察院的禦史萬安。
“哼。”
李冕正在琢磨萬安來到府裡的目的,就聽見旁邊的芸娘冷哼了一聲,臉靨充斥著不滿:“都察院的禦史萬安還真的來了,看來是帶著嚴黨的意思,想要用嚴黨來壓迫公主,不要管草場院的閑事。”
草場院的閑事?
李冕不清楚府裡對於草場院的安排,不過從芸娘的口氣裡可以聽得出來,應該是要懲戒劉鵝頭。
只是因為一個劉鵝頭,一個欺行霸市的地痞鵝頭,居然要壓迫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