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內務府眾差役的嚷嚷,領隊而來的代豪與施秉仁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然後代豪才語氣誇張的吼叫道:“什麽?韓四的手被打斷了?好大的膽子,給本官全部拿下!”
“扎!”
興奮的喊叫著,早有準備的內務府差役再度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把劉安雲、鄭崇和與劉全三人再度按住,然後還迫不及待的對著劉全拳打腳踢,躺在地上的韓四繼續捂著手臂裝模作樣的誇張慘叫,代豪則背著手慢步上前,到了近處才一擺手,吩咐道:“先別打了。”
眾差役唱諾,這才暫時放過已經口鼻出血的劉全,代豪也這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好大的膽子,居然連我們內務府的人也敢打?你知不知道,韓四雖然只是我們內務府的一個奴才,可是在你們這些鄉野草民面前,就等於是當朝的皇上萬歲,打了皇上萬歲,你知不知道是什麽下場?!”
“滿門抄斬!誅滅九族!”
施秉仁惡狠狠的喊,人群裡的矮老頭則氣得微微發抖,劉全也不肯坐以待斃,艱難抬頭喊冤道:“冤枉啊,他是裝的,我就是輕輕碰了一下他。”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自己看,老子的手是不是被你打斷了?”
韓四從地上跳了起來,舉著完好無損的手臂破口大罵,無賴之意溢於言表,其他的差役也是個個態度囂張,衝著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吼叫,“都看清楚沒有?我們內務府的人是被這個刁民打斷了手,有誰看到不是他打斷的,站出來和大爺我們理論理論!”
看熱鬧吃瓜群眾基本上都是水夫和尋常百姓,自然沒有膽量開罪內務府的人,全都選擇了默不作聲,矮老頭則是臉色益發青黑,可就在矮老頭準備上前的時候,一個響亮的聲音突然從人群中響起,擲地有聲的喊叫道:
“我看清楚了,不是他打斷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一下就連矮老頭都大吃一驚,當然就更別說其他人了,然後劉安雲和眾人一起驚訝循聲看去時,卻見數量眾多的吃瓜群眾中走出了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語氣平淡的說道:“剛才我看得很清楚,這名百姓不過只是輕輕碰了一下這個叫韓四的內務府差役手臂,沒有把韓四的手打斷。而且我還看到,韓四的手根本就沒斷!”
“吆喝,誰的褲襠沒系嚴實,把你給露出來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
代豪語氣凶狠的怒喝,白胖男子微微一笑,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內務府掌官防處內管領代豪,出身於正藍旗章佳氏。”
“那你還敢得罪老子?”
代豪表情益發凶狠,白胖男子則笑得更加輕松,說道:“沒辦法,這是本官的職責所在,本官姓劉名構,是朝廷的京畿道禦史,看到你們沒有聖旨就強行征收民產,又看到你們內務府的人編造罪名陷害無辜百姓,本官出於監察京畿百官的職責,當然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聽到這話,人群中的矮老頭當然是微微點頭,很是滿意劉構的盡職盡責,劉安雲則無比驚訝,說什麽也沒想到會有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跳出來給自己說話?——尤其劉安雲還隱約記得,這個劉構的名聲似乎並不太好。
讓矮老頭不解和益發憤怒的是,面對著已經亮出身份的劉構,代豪非但沒有半點慌張畏懼,相反還笑得無比的輕松,說道:“原來是劉構劉大人,久仰大名了,我們內務府與你們都察院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難道劉大人想開這個先例?” “沒辦法,職責所在,無法袖手。”
劉構同樣笑得無比輕松,然後轉向劉安雲等人說道:“三位百姓,你們可以放一百個心,我這個監察禦史雖然沒有權力製止他們胡作非為,卻有權力向朝廷如實奏報,今天的情況,我保證一定會上達天聽,請朝廷為你們主持公道。”
劉安雲等人趕緊道謝,劉構則又說道:“還有,我也可以證明你們沒有打斷這個韓四的手,一會宛平縣衙或者順天府來人查辦此事,為你們做證的事情包在本官身上。”
劉安雲等人忙再次道謝,代豪卻是絲毫不慌,僅僅只是換了一副猙獰表情,獰笑說道:“很好,既然我們內務府的人已經被打成重傷,阜成門這裡又歸宛平縣管,這事情是得走一下宛平縣衙。”
獰笑說完,代豪先是順手拉過了一個差役,在眾目睽睽下附到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又大聲說道:“馬上去宛平縣報官,叫他們立即派人過來處理這件事。記住,讓宛平縣順便派一個仵作過來給韓四驗傷。”
接受了秘密任務的差役假惺惺唱諾,然後立即飛奔而去,代豪則又大模大樣的吩咐道:“來人,把韓四攙到涼棚裡休息,等著仵作來給他驗傷,把其他不相乾的人都給我趕走,天這麽熱,聚這麽多人象什麽話?”
眾差役心領神會,趕緊把詐傷的韓四攙進涼棚,同時態度蠻橫的強行驅逐吃瓜群眾,人群中的矮老頭則略一思索就拉著女兒往後走,低聲說道:“走,波羅,去遠處等一等,阿瑪今天倒要仔細看一看,這幫狗奴才在背後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德行?”
“可是阿瑪,冰激凌要化了。”
“沒事,阿瑪一會叫那個台灣來的百姓給你重做。”
“啊——!”
矮老頭低聲交談的時候,涼棚下的韓四突然再次發出了慘叫,而且這次慘叫還顯然是發自肺腑,並非偽裝,矮老頭回頭看去時,也一眼看到涼棚裡的韓四手臂已經明顯變形,顯然是真的斷了,矮老頭益發獰笑,可還是強忍怒火堅持拉著女兒暫時離開,到遠處去等待事態的繼續發展。
與此同時,回頭看到韓四的手臂真的已經折斷,劉構先是向滿臉獰笑的代豪豎起大拇指,欽佩他的心狠手辣,然後又安慰劉安雲等人道:“別怕,宛平縣的人來了,本官自有應對。”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劉安雲當然也沒有了任何辦法,只能是一再向劉構道謝,老實等待宛平縣來人,代豪則坐到了涼棚下,敲起了二郎腿晃悠等待,滿臉都是自信滿滿的神色。
事實證明今天並沒有宛平縣出場的機會,耐心的等待了一段時間後,阜成門那邊突然奔出了幾匹快馬,徑直向著這個方向衝來,直到距離蜜罐井大約百余步方才停下,然後馬上騎士紛紛下馬,簇擁著一名穿著便裝的男子大步向著蜜罐井走來。
看到事情果然出現了變化,之前被暫時趕開的吃瓜群眾當然是紛紛重新圍了上,矮老頭也帶著他的女兒重新過來,期間還叫跟隨而來的從人用身體遮住自己。
與此同時,劉安雲等人當然也趕緊抬頭去看來人情況,結果也很快就看清楚了這些人中領頭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子,不僅皮膚白皙五官俊秀,氣質還極其的優雅,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罕見的美男子——顏值居然還能和本書的作者有得一比。
讓劉安雲懷疑人生,看到那美男子昂首過來,之前給劉安雲等人主持公道的劉構立即上前行禮,還畢恭畢敬的來了這麽一句,“下官劉構,見過和中堂。”
“和中堂?!他就是和珅?真正的和珅居然是這長相?和電視上那個胖子反差也太大了吧?”
被電視劇洗腦嚴重的劉安雲心中連連慘叫,根本不敢相信這個美男子居然就是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頭號大貪官和珅,可惜殘酷的事實卻告訴了劉安雲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看到美男子到來,囂張如代豪也不得不上前打千,老實行禮道:“下官見過和中堂。”
親自出面的和二沒有急著吭聲,而是仔細看了一番現場情況,也耐心等到人群大量聚集,和二才向長相出眾的劉全問道:“你就是我家老管家的乾孫子,還和我的老管家同樣叫劉全?”
“回稟和中堂,小人就是。”
已經聽說過和二鼎鼎大名的劉全趕緊回答,和二點點頭,微笑說道:“果然和我劉叔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放心,劉叔對我有撫育之恩,名為主仆,實為父子,既然你是他的乾孫子,那你就是我的侄子輩,我這個當叔叔的,今天一定會給你主持公道。”
和二這話雖然語氣平淡,卻不怒而威,氣度非凡,嚇得按住劉全的內務府差役都在膽怯下悄悄松手,劉全則感動得連連磕頭,矮老頭也在人群中捋著胡須花白連連點頭,很是滿意和二的有情有義——這點還真沒錯,和二確實對得起老劉全。
這時,和二又開了口,溫和的向劉安雲與鄭崇和問道:“你們之中,誰是劉安雲?”
“回稟和中堂,草民就是。”
劉安雲趕緊回答,和二微笑說道:“原來是你啊,膽子不小,竟然敢扯虎皮做大旗,鬼扯說這裡的甜水井實際上是我和家的產業,打著我和珅的旗號招搖撞騙,往本官的頭上潑髒水。”
“和中堂恕罪,草民也是沒辦法才借你的名譽狐假虎威。”
劉安雲老實請罪,哭喪著臉說道:“因為草民這口甜水井實在是太賺錢了,不僅水質是京城最好,水量也是京城最多,無數人眼紅都想把這口甜水井搶走,草民又只是一個台灣來的平民百姓,在京城無親無故,誰都可以來草民身上撈一把。所以草民實在沒辦法,只能是利用認識中堂你府上大管家這一點,對外宣稱說這口井其實是你的,用中堂你的鼎鼎大名來恐嚇那些居心叵測的人。”
說著,人在屋簷下的劉安雲當然是連連行禮致歉,好在和二也沒深究,說道:“不必了,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都怪我們這些軍機大臣忙於國家大事,無暇顧及京城民生,給了那些不法官吏欺凌百姓的機會,看在本官也有責任的份上,這事就不追究了。但是你給本官記住,今後再敢打著本官的旗號招搖撞騙,小心你的腦袋!”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草民再也不敢了。”
劉安雲連聲答應,矮老頭則在人群中笑得更加開心,心道:“不是裝的,這口井確實與和珅無關,是這個百姓為了保住這口罕見的甜水井,才借了和珅的旗號嚇人。”
這時,和二再度開口,向劉安雲問道:“劉公子,那你可知道,既然這口井與本官毫無關系,那麽今天本官為什麽要親自出面,插手此事?”
“草民不知,請中堂賜教。”
劉安雲這句是真話,確實是真的不知道和二為什麽在這件事上親自出面,也打死不相信老劉全會為了自己求得這麽大的面子。人群裡的矮老頭也心中詫異,暗道:“對啊,這事情明明與和珅毫無關系,他為什麽要親自出這個面呢?”
“兩個原因。”
和二的語氣更加平淡,說道:“第一是你與我和家確實有點緣分,幫我劉叔在內城新挖出了三口甜水井,既是幫我劉叔掙到了錢,又緩解了京城甜水供應嚴重不足的難題,對京城百姓來說可以算是有點功勞,另外我女兒對你做的冰激凌一直念念不忘,非常喜歡,所以再看在你幫我哄好了女兒的份上,我必須得給你一個交代。”
矮老頭再度滿意微笑的時候,和二突然話音一轉,大聲說道:“第二個原因最為重要,本官不能讓內務府這些狗奴才往皇上萬歲的身上潑髒水!”
大聲強調了自己的這個重要目的後,和二又更加大聲的說道:“劉安雲,還有在場的京城百姓,你們都給本官聽清楚了,就本官所知,皇上萬歲並沒有下旨把這裡的甜水收歸皇家所有!內務府背著皇上征用這口甜水井,根本就是矯詔!是在打著皇上的名譽與民爭利,強奪民財,往皇上萬歲的身上潑髒水!”
神仙放屁自然非同凡響,雖說之前劉安雲也明確指出內務府實際上是在強搶自己的甜水井,可是卻根本沒有人理會,然而和二當眾說出了這一番話後,在場的吃瓜群眾則頓時一片大嘩,囂張如代豪、施秉仁等人也是默不作聲,連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還沒有蠢到家的紈絝公子施斌更是縮起了脖子。
和二的話還沒有說完,揮手製止了吃瓜群眾的喧嘩後,和二又對劉安雲平靜說道:“劉安雲,你給本官聽好了,內務府今天要強搶你的甜水井,你不要反抗,更不要想不開尋什麽短見,讓他們搶!你反抗是以民抗官,即便有理也有罪!你如果尋了什麽短見,那當今萬歲的顏面必然受損,讓世人會在背後議論皇上強取民財!”
“所以你不要哭也不要鬧,讓他們搶!為你主持公道的事,包在本官身上,本官就不信了,以當今萬歲的英明睿智,會容許內務府這幫狗奴才如此胡作非為!他們今天搶了你的井,本官明天就進宮面聖,向皇上奏明原委!”
聽到和二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劉安雲雖然心中不願,但還是昧著良心行禮說道:“多謝和中堂指點,草民明白了!草民也相信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必然不會輕饒了這些貪官汙吏!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大清盛世,直到現在的乾隆盛世才算到了頂峰!”
“想不到你一個鄉野草民,居然也能有這樣的真知灼見,說得對,大清盛世,確實只有到了乾隆盛世才算到了頂峰。”
和二笑著誇獎劉安雲,矮老頭也笑得無比開心的時候,旁邊的劉構同樣不肯閑著,上前一步就說道:“和中堂,關於今天的事,下官還有一些細節需要向你當面呈報。”
言罷,劉構還不等和二同意,馬上就說起了內務府差役汙蔑劉全打斷韓四手臂的詳細情況,結果也是湊巧,劉構才剛把事情基本說完,一隊差役就簇擁著一頂轎子快步來到了現場附近,在旁邊的內務府差役也頓時興奮說道:“來了,是舒大人的轎子,總管我們內務府的舒文舒大人親自來了。”
聽到這話,和二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笑開了花,還在心裡拿定了一個主意,暗道:“就福長安吧,福康安擺明了就是主子的私生子,看在他額娘的焐腳暖被之功份上,主子應該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