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秀皺起眉頭,一時不語,顯然是沒想到。
孫可望、艾能奇也是沉思著不吭聲。
這時李定國道:“父王拿下重慶後聲威大振,必然會繼續攻打周邊州府, 如今定然已有不少百姓向成都逃去。
兒臣沒猜錯的話,父王應是早就安排人手化作難民借機潛入成都,當做內應。”
“哈哈哈,”張獻忠露出開心神色,點頭道,“老二說的不錯, 你小子果然更聰明些。
所以你說, 先有那些沒了耳朵鼻子一隻手的官軍回到成都,讓成都的狗官、官軍喪膽;再有咱老子派去的內應,這成都有什麽不好打的?”
聽張獻忠誇李定國更聰明,已經答出一個問題的劉文秀還好。
艾能奇不禁滿臉懊惱,孫可望臉上笑容也有些僵硬。
聽到張獻忠後一番話,孫可望立即道:“有父王這番安排,兒臣覺得成都已經是咱們的了。”
張獻忠點點頭,站起來道:“屁話不用多講了,趁著天氣尚好,咱老子這就誓師出征!
老四率領你部充當先鋒,隻管順著最好走的路,向成都急攻猛打,要打沿路的狗官一個措手不及!”
艾能奇被任命為先鋒,剛才的小懊惱頓時不翼而飛,一雙牛眼放光地吼道:“兒臣得令!”
張獻忠又李定國、劉文秀道:“你二人各挑幾位將軍跟隨,帶十幾萬兵, 分左右兩路攻向成都!”
李定國、劉文秀一起應道:“兒臣得令!”
張獻忠最後看向孫可望,道:“老大替咱老子統帥中路大軍, 水陸並進, 直壓向成都!”
能替張獻忠統帥中路大軍,這代表孫可望極被信重。
於是孫可望臉上的笑容立馬自然起來,拱手道:“兒臣得令!”
之後,張獻忠又十分隨性地跟後面幾十位各種將軍說了一番話,就下令大軍開拔。
至於說對全軍講話——幾十萬人呢,如果不是站得夠高,營帳都一眼望不到邊,便是給張獻忠一個擴音器,全軍也未必能有十分之一的人聽到他講話啊。
弄個大音響差不多。
當然,張獻忠現在還不知道這些後世奇物的存在···
在朱媺娖到了成都的第五天,馬科終於帶著黎玉田及紅娘子留在郪縣的一千余騎兵趕來了。
黎玉田被馬科半推著進入蜀王府,神情苦澀之極。
早知今日,他當初來到四川後,就該勸說馬科反正歸明,又或者是自己找機會出逃,回到大明這邊。
那樣的話,便不會像今日這般淪為階下囚。
其實淪為階下囚還好說,關鍵是他沒想到大順居然一轉眼就不行了。
原來在馬科、陳君寵、李仁於閬中“接上”黎玉田時,恰好從陝西傳來一個重大消息。
這消息雖然沒提李自成率領大順軍在一片石被清軍、吳三桂擊敗的事。
卻說了清軍入關、大順軍退出京畿之地, 準備在山西、河南建立防線的事。
並命馬科加緊攻佔四川, 以作為大順後方的錢糧之地。
馬科是打老了仗的,黎玉田更是人精,一得到這消息,便知道大順軍是真的被清軍、吳三桂打敗了,而且是大敗。
否則何至於退出河北?
反倒是大明,如今在陳君寵、馬科等人口中居然又變得有希望了。
陳君寵就不說了,在黎玉田看來那就是個愚忠之人,否則當初怎麽考不上進士,隻以舉人之身為官?
可是馬科也這麽說,就讓黎玉田相當意外了。
更讓黎玉田意外的是,在馬科等人口中,大明的希望竟然是一位公主——一位得上天所衷、賜予大神通可往來後世的公主。
這種神鬼之話黎玉田本是不信的。
倘若真有神鬼,大明如此淒慘,怎麽不見神仙下凡救苦救難?
結果馬科等人就拿出了公主賜予的神燈。
見了“神燈”,黎玉田的信念動搖了。
因為以他的見識,竟然完全無法理解神燈為何能釋放出那麽明亮的光芒,還能任意開關,唯有當做神仙所用的“法寶”才合理。
也正因為有些相信了馬科等人的話,黎玉田神情才會如此苦澀。
如今他很想對坤興公主說一句:殿下啊,當初在閬中您怎麽就不露面顯露神通呢?
那樣的話,我黎玉田絕對納頭就拜啊!
眼下他被當做俘虜送到坤興公主面前,也不知道會被怎樣處置。
就這樣,懷著滿心的苦澀與忐忑,黎玉田在承運殿見到了朱媺娖。
雖然朱媺娖看著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可黎玉田卻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就跪了下去,高呼道:“罪臣黎玉田叩見殿下!”
一旁的馬科也跪拜道:“末將馬科叩見殿下。”
朱媺娖一時沒說話,她身側侍立的費珍娥道:“殿下而今已正式就任大明監國。”
馬科聽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黎玉田這個官場老油子卻是瞬間明悟,忙改口道:“罪臣黎玉田叩見監國!懇請監國看在罪臣過去也曾為大明立下些許功勞的份兒上,給罪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馬科這才後知後覺地道:“馬科恭賀監國入主成都!”
朱媺娖這才開口,“都起來吧。”
兩人各自起身,忍不住看了朱媺娖一眼。
黎玉田還沒覺得有什麽——這是他第一次見朱媺娖。
馬科卻覺得,才十來日不見,朱媺娖身上的威勢竟明顯重了不少。
朱媺娖先對馬科道:“馬總兵這些日子辛苦了,且去找紅娘子交接一番,再去尋李督理為你安排住處歇息兩日吧。”
馬科沒敢多說什麽,直接躬身作揖,“謝殿下。”
然後退出承運殿。
待馬科離開,朱媺娖這才看著黎玉田道:“我知道李自成攻破京城後,以你當時的處境,非要求你殉國以示忠貞有些強人所難。
不過你到底是從了偽順,被安排到四川任巡撫,也沒主動反正,所以懲罰還是要有的。”
即便以黎玉田的官僚心性,聽見朱媺娖這番話也不禁略有點感動。
確實,當時京城都被李自成佔了,崇禎也自盡殉國,吳三桂同樣要投降李自成。
他一個吳三桂名義上的上司,無權無兵,能怎麽辦?
想要保命只能從了。
朱媺娖出自朱明皇室,才十幾歲,能體會到他這種人的難處,不能不讓黎玉田感動。
於是黎玉田又跪了下去,道:“罪臣聽憑監國處罰,死而無憾。”
這都是場面話,朱媺娖並沒往心裡去。
她微微頷首,道:“本宮前幾日才建立了監國府,而今正是用人之際,你為官多年也算是理政經驗頗為豐富的,便在監國府政務處下民政司先當個從事吧。”
“罪臣謝監國不殺之恩!”
黎玉田從承運殿出來, 便被一名將士帶著前去找李岩報道。
走到半路上,黎玉田實在沒忍住,便問帶路的將士,“敢問這位將軍,這民政司從事官居幾品?”
“俺也不清楚,不過俺知道以前軍中有個姓劉的舉人,當了財政司從事,據說是七品。”
才七品?
黎玉田聽了臉上肉不僅一顫,隻覺得心口疼。
他之前在大明和偽順擔任巡撫、右都禦史可都是正二品的紅袍高官啊,沒想到如今一下子就退回七品官了。
這是連降了多少級來著?
黎玉田一時都不想算。
最後他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公主的直屬官、“京官”,如今監國府又正缺人,只要好好做事,升遷起來應該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