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負手而立的馬乾也神色複雜,道:“譚弘、譚詣殘害兄長,確實死不足惜。
不過譚文將他們此前的密謀告知於我們,顯然也有將譚弘、譚詣交給朝廷問罪的想法。
而往日裡,譚弘、譚詣做的那些醃臢事,要說譚文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他們這三兄弟的關系,以及如今的下場,呵呵,讓人一言難盡啊。”
聽了馬乾這話,李定國稍稍想想便明白了。
他隨即道:“不管怎麽說,譚文都算是因公而死,我會稟報給監國,給他應得的封賞。”
馬乾點頭,“李總兵說的不錯,公是公,私是私,我們不能因為個人的看法混淆他們的功過。”
李定國又看向另一邊暫時淪為俘虜,接受整編的幾萬地方官軍。
之前二譚和王學詩、胡雲鳳等人都是帶著幾千家丁想要連夜遁走。
因此這一場叛亂倒是沒有影響那些普通士卒。
最終,邊防軍這邊死傷不足百人,叛軍也只是死傷兩三千人。
剩余的四五萬人全都投降,做了俘虜。
當然,如姚玉麟以及另外三個巡檢的人便沒被當做俘虜對待,只是收繳了兵器。
李定國道:“明日開始整編,同時從這些人當中搜集搖黃十三家的情報。
整訓半個月,我們便可以開始掃蕩夔州及保寧府部分地區,順利的話興許能趕回成都過年。”
馬乾知道,他們回到成都時也是該論功的時候,不禁笑道:“但願如此。”
···
崇禎十七年,十一月十八日。
自十月五日曾英收復重慶府城起,又陸續剿滅重慶府各州縣賊匪,截至目前,基本控制了整個重慶府。
隻待監國府、四川布政司派來治理州縣的官吏,便可以令重慶府恢復秩序。
至於如何應對遵義府的王應熊等奉南京朝廷的文武官員,曾英選擇的是:率領邊防軍第一鎮、第二鎮,以及劉文秀的禁衛軍第二鎮,駐扎於綦江,等待監國府的命令。
不曾想,監國府的命令沒等到,卻先等來了王應熊的使者。
來的是位中年文官,尚未自報姓名,就帶著以往大明文官的倨傲神態,揚聲道:“曾將軍,王督師知你於成都大敗張獻忠,今又收復重慶,已向南京奏捷,為你請功。
不出意外的話,此番你至少官升三級,封爵亦是有望。
如今張賊遁入貴州,當乘勝追擊。故王督師讓你到遵義見他,與諸將共商追剿張賊之事。”
曾英聽了這番話想笑,但當著這人的面終究忍住了。
隻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中年文官見曾英身都不起,下意識就想呵斥,但瞧見廳中甲士都不善地看著,終究是忍住了。
於是冷哼道:“本官等著,希望曾將軍快些啟程!”
曾英再次點頭,喊道:“來人,帶這位···額,去城中驛館休息。”
出於禮貌,他本該問問這位使者姓名、官職的。
但想到這人多半和他不是一邊的,便作罷了。
而這中年官員同樣沒有介紹自己的想法——跟曾英這些奉一公主為監國的武夫、賊將多呆一息,他都覺得難受。
待這人走後,曾英便看向同在廳堂中的劉文秀、劉鎮蕃以及出自監國府軍務處軍需司的軍需使(正五品)李雲良。
問:“王應熊讓我去遵義,這事三位怎麽看?”
劉鎮蕃見劉文秀、李雲良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隻好拋磚引玉,道:“我看這位南京的王督師不安好心,你要去了,他說不定就會借機擒下你,好掌握我們這些兵馬。”劉文秀則道:“那人看似態度傲慢,卻說王應熊要給你官升三級、允諾封爵,看來是想先收買你。收買不成,他們才會考慮別的辦法。”
曾英一聽,就知道劉文秀在擔心(提防)他為高官厚祿所動,反監國府投靠南京朝廷。
不過他心裡一點這種想法都沒有,並不心虛,也就不在乎劉文秀的猜疑。
但這事必須得講明白,不然恐怕會令軍心不齊。
於是捋著美髯笑道:“劉總兵說笑了,南京弘光乃偽帝,別說只是王應熊一個偽總督的封官許願,便是偽帝真給個公侯爵位,曾某也是不稀罕的。
至於說他們想通過控制曾某,來掌控我們的軍隊,卻也是妄想。
怕是不知道,自成都大整編之後,我們的軍隊已與舊式官軍不同。
不論是曾某還是其他的將領,都不可能帶著軍隊叛離監國府。
軍需使以為曾某所說然否?”
說到最後,曾英目光落在了李雲良身上。
他知道,眼下幾人中,李雲良比他們三個都更加嫡系。
一則,李雲良是李岩族人,是隨朱媺娖進川的那批將士之一。
二則,軍需官隸屬軍務處、軍需司,不僅負責軍需方面的後勤工作,還有“監軍”的作用。
劉文秀對他猜疑,他可以不在乎,但李雲良如果也對他有所猜疑,他怕是就有點麻煩了。
李雲良微笑點頭,道:“曾總兵說得對——王應熊他們既無大義,又無實力,不論有什麽陰謀詭計,都不會得逞。”
曾英見此,便知道李雲良在表明並未猜疑他,於是放下心來。
這時,劉鎮蕃道:“那這事曾總兵準備怎麽辦?”
曾英聞言暗歎,沒想到這球最終又被踢回來了。
就在他沉吟時,有親兵在廳外稟報,說成都來了信使。
曾英大喜,當即讓人將信使請了進來,當著幾人的面看了成都發來的監國手諭及軍務處軍令。
看完便笑著道:“監國的指示來得正是時候啊,這下曾某可以大大方方地去遵義見王應熊他們了。”
劉鎮蕃、劉文秀、李雲良跟著看了手諭及軍令,也都露出笑容。
因為他們都明白,曾英說的大大方方地去遵義是什麽意思···
幾日後。
遵義城頭。
王祥、羅於辛、侯天賜等將領看著城外數萬監國府的軍隊,各個神色凝重。
王應熊則是一臉的難看。
恰好他派過去傳話的重慶府同知(新任)王新良從城外被吊籃吊了上來。
他便過去將王新良拉到一邊,責問:“我讓你把曾英叫過來,卻沒讓你把他的大軍也一起帶來呀。
這數萬大軍一看就很精銳,萬一強攻遵義城,我等該怎麽辦?”
王新良苦笑道:“下官去了綦江就是照督師意思傳話的,可曾英桀驁不馴,硬是要帶著大軍一起過來,下官也沒辦法啊。
但要說他會強攻遵義城,卻也未必。
他麾下這數萬兵馬駐扎綦江已有好些日了,一直都不曾有動靜,定然是待價而沽,等著督師為他請功,許他高官厚祿呢。”
王應熊聞言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問:“他不是成都那位公主監國委任的大將嗎?真會有如此想法?”
王新良摸著唇上胡須,笑道:“女子為監國,本就古今未有,荒謬至極, 何況那位公主給官還小氣巴拉的。
這曾英麾下有如此多的精兵,又屢立大功,她居然隻封個總兵,不論是誰,恐怕都要生出異樣心思。”
王應熊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不自覺地點頭。
這些年,朝廷都是看著將領有多少兵馬給官的,不僅將領們習慣如此了,便是他們這些文官也同樣習慣了,甚至形成慣性思維。
但是,要說這事和那位坤興公主關系多深,王應熊卻不信。
他笑道:“公主八成就是成都那邊龍文光、劉之渤等人的傀儡,這故意壓低官職以壓製武將的事,也就他們做得出來。”
“督師說的是。”王新良很自然地拍了王應熊一記馬屁,就繼續出謀劃策,“這曾英既然有心投靠督師,此番帶著大軍一起過來,便是好事。
不過,為以防萬一,稍後督師最好還是讓他獨自進城——就算他要帶人,也不能超過五百。
如此,他要確實是想投靠督師,且願意聽從調遣也就罷了。
若是他不願,或者妄圖挾大軍以自重,督師便可趁機將其拿下,再派王祥、羅於辛等人去接管城外的數萬精兵。”
聽了這番話,王應熊不禁露出笑容,鼓了下手掌,道:“此計甚好,一環套一環,稍後我們就依此計行事!”
“督師英明!”
隨後,兩人又商量了下具體做法,便回到城門樓上。
望著城外騎馬站在一裡地外的曾英等人,王新良扯著嗓子喊道:“曾總兵,督師讓你速速進城來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