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感到奇怪時,就聽到炮響。
“小心!”
有明軍將官高呼。
只見五六個鐵彈從山下拋射過來,四個都沒能落入明軍陣地,一個落入陣地後直接就陷進了松軟的土坑裡不再動彈。
卻仍有一個滾彈激射, 瞬間就打傷了好幾個明軍士卒。
這時山下喊殺聲也迅速接近。
卻是闖軍趁機殺了上來。
“都別亂!準備迎敵!”
在明軍千總、哨長等中低級將官的喝令下,明軍將士並沒有因突來的闖軍炮擊亂了手腳,而是有條不紊地禦敵。
部分善射者以弓箭與闖軍勁卒對射,互相壓製。
炮手則算著闖軍的距離,在大股闖軍衝近至五六十步時打了一輪散彈,立時又殺傷上百闖軍。
明軍陣地一百多步外, 劉體純看麾下那些炮手半生不熟地清理著炮膛, 不禁催促道:“你們倒是快點啊!”
炮手們心說:咱也想快呀,但手生了真心快不起來啊。
說起來,過去兩年闖軍與明軍作戰連番大捷,不僅繳獲了不少各類火炮,收降的炮手同樣不少。
可惜如今各種火炮多半都在從京畿撤離時丟給了清軍。
至於炮手,並沒有受到順軍太多重視。
順軍各營將領多起於農民軍,真沒多少喜歡且善於用火炮的,倒是火槍兵在順軍中更受歡迎點。
因此不少炮兵歸降大順後,都被當做其他兵種使用。
這炮手長時間不打炮,自然就手生了。
另外,
劉體純找來的這些大半只是打過炮,並非專業炮手,如此操作起火炮來也就更慢了。
好不容易等這六門火炮打出第二輪,劉體純乾脆帶隊親自去衝陣。
劉體純看著滿臉胡子,似乎有三十歲的樣子, 實際只有二十六歲。
他雖然年紀不是很大,但能從農民軍中混出來,成為大順的果毅將軍,自然是有過人本領的。
經過數年的生死戰鬥,他不僅磨練出一身近戰廝殺本領,箭法也很不錯。
作戰風格膽大而心細。
他帶著數百親兵,繞向更東邊完全沒有路的地方,借著林木野草的遮掩,想要趁明軍注意力被正面吸引時,從側翼迅速突入明軍陣地。
然而李定國選擇這座小山作為防守陣地後,本就是令各營環山腰部署,陣地幾乎首尾相連。
即便劉體純選擇方位林木更為茂密,很難行進,卻依舊有明軍警哨盯著。
劉體純等人十分小心,可在摸近到陣地側翼二十步左右時,還是被一明軍暗哨發現了。
“側翼敵···額!”
這個暗哨才喊出三個字,就讓劉體純一箭射死。
但陣地上的明軍依舊得到了提醒,注意到了劉體純等人。
二十步的距離,在劉體純看來並不是什麽問題,當即高喊了聲,“跟額衝!”
就提著藤牌、腰刀當先飛步衝向明軍陣地。
劉體純幾個兄弟中排行老二,又稱二虎。
但其在闖軍中的外號卻是“飛虎”,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他衝陣之時又快又猛, 猶如飛虎。
便如此時, 不到十息,他便衝過了近二十步的艱險山路,當先突入明軍陣地——這中間他還避開了幾支羽箭。
“死!”
瞧見三個明軍迎面殺來,劉體純揮刀就劃開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又用盾牌砸倒另一人,靠著身上的魚鱗甲,硬抗了第三人的劈砍。
隨即轉身,三兩招就將剩余兩人也解決掉。
明軍雖然個人武勇不如劉體純,戰鬥意志卻遠比以前堅定。
見此不僅沒人退卻,反而都成組殺過來。
明軍不怕死,還都一身精良棉甲,人數一超過三個,劉體純就難受了,頓時險象環生。
好在這時他的親兵也相繼衝入明軍陣地。
劉體純的親兵同樣是闖軍勁卒,真正的精銳。
身上的甲胄、兵器不敢說比明軍好,卻也不差多少,立時便佔住了陣地一角。
“殺啊!”
劉體純見狀十分振奮,左手換上一面明軍的包鐵盾牌,左砸右砍,帶著親兵迅速擴大佔領區域。
眼見他的親兵就要全部突入陣地時,突然聽見一個尖銳的哨子聲。
接著,二三十個手榴彈便扔到了他們後方尚未與明軍接戰的人群裡。
轟轟轟!
一連串的爆炸聲響起,頓時剛衝入的明軍陣地的一百多劉體純的親兵便被掀翻大半。
便是最前面的劉體純,都被震得險些跌倒。
這個時候,明軍不僅沒有趁機砍殺突入陣地一角的劉體純等人,反而借機與他們分開,脫離戰鬥。
然後一隊火銃手就出現在劉體純等闖軍前方六七十步外。
“放!”
隨著一明軍隊長的高喝,整齊的脆響聲爆出,頓時最靠前的十幾個劉體純親兵就倒了下去。
“將軍小心!”
一個親兵見機不妙,直接撲過來將劉體純推了出去。
結果劉體純是躲過了槍子,可這個親兵卻身中數彈倒地慘嚎。
明軍火槍齊射太猛了,劉體純竟然一時愣住。
好在他的親兵都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勁卒,當場便有兩個人拽起劉體純就往山下撤。
更多的親兵則是向明軍火槍手射箭,或是擋在劉體純前面,向火槍手衝殺過去。
在這些順軍勁卒的認知中,明軍火銃很少有這樣集中打放的,即便有,也就一輪,過後就只能任由他們衝過去屠殺。
誰知他們才衝鋒,第二隊火槍手就越過第一隊,端著槍向他們扣動了扳機。
啪啪···!
當整齊的脆響聲再次響起,被親兵拽下山的劉體純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幾十名衝鋒的親兵仿佛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壁,紛紛仰倒。
而緊接著第三隊明軍火槍手就出現了,大步向他們這邊追來!
“保護將軍撤退!”
親兵們沒有愧對劉體純平日裡的厚待,一個個舍生忘死地衝上去拖延明軍。
結果如何,劉體純不知道。
他終究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宿將,見慣了生死場面,深知戰場不是該感情用事的地方。
脫離明軍陣地後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帶著剩余的不足百名親兵,以最快的速度逃到了山腳下。
這時,他發現正面進攻明軍東邊陣地的將士們也都敗退下來,且傷亡不少。
奇怪的是,明軍並沒有趁機追殺下來。
再想到之前明軍那三隊不需要點火繩,隔著六七十步遠就能將他親兵射殺的火槍手,心中便產生一種巨大的危機感。
‘明軍為什麽不趁勝追殺?有那麽厲害的火槍兵為什麽開始不用?’
‘他們明顯隱藏了實力!’
‘他們這麽做···是想拖延時間,將我們留在這裡?!’
想到這裡,劉體純當即示意麾下將士停止進攻,就地防守。
他則飛奔向袁宗第將旗所在的地方。
等他趕到,發現袁宗第身邊只剩數百親兵,以及三千預備兵馬。
而這座無名小山正面戰場的戰鬥情況則一片焦灼,仿佛明軍防守陣地隨時都可能被攻破似的。
可偏偏總攻破不了!
見此,劉體純更加確定他的猜測了,當即就向袁宗第說明了情況。
袁宗第聽完眉頭緊皺,眼睛卻緊盯著山腰間的戰場——正面的視野要比其他地方開闊一些。
只見闖軍借助一些林木、大石頭及特殊地形的遮掩,用弓箭、火槍與明軍對射,一旦佔據了優勢,便發起衝鋒。
但每次衝到明軍陣地邊上,就會被明軍趕下來。
劉體純看得真切——這邊的明軍竟然連那種超小號萬人敵及厲害的火槍都沒用上。
這說明,正面指揮明軍戰鬥的將領,在面對闖軍的進攻時,防守得遊刃有余。
他當即再勸道:“綿侯,明軍真的是在保存實力引誘我們攻打,目的定然是等援軍過來好留下我們。不能再打了,快下令收兵撤退吧!”
袁宗第聽了額頭青筋凸起,一隻手不自覺地將劉體純推到身後,聲音發乾地道:“等等,再等等,只差一點額們就能突破明軍正面陣地了···”
說著,袁宗第就忽然扭頭看向劉體純,道:“二虎,你既然來了,不如就隨我一起上去衝一衝明軍的陣地,說不定就一口氣衝進去了。”
劉體純聽了愕然。
如果不是軍法嚴厲,他現在轉身就走。
因為他已經看出來,袁宗第並非不知道大夥兒中了明軍的詭計,而是不願接受而已。
他們此番攻打明軍,猶如賭徒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
他們輸不起!
就在這時,幾個插旗的闖軍哨探飛奔而來,見到袁宗第立馬道:“啟稟將軍!周圍發現了其他明軍,最近的一支隊伍已經到三裡外了!”
“你說甚?!”
袁宗第聽了神色大變。
此時,他在不願意接受,也必須面對現實了。
胸膛劇烈欺負幾下後,又恨恨地看了眼山腰間的明軍陣地,便咬牙道:“傳額軍令,鳴金收兵,準備撤離!”
“得令!”
幾個傳令兵一起跑去其他闖軍將領處,很快鳴金聲便響徹山林···
鐺鐺鐺!
無名小山,明軍正面陣地上,李定國聽到鳴金聲,便站到大石頭上,拿著望遠鏡再次向山下望去,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闖軍看來是發現我們的援軍了。 ”
收回目光,他便對大石頭下面的傳令兵道:“告訴各營做好準備,待我軍令一下,立即追擊闖軍!
另外用對講機與外圍各部保持通訊,及時告知他們闖軍的動向。
此番,我等定要將這些闖軍堵住,一舉解決!”
“尊令!”
隨著李定國的吩咐傳下去,明軍各營人馬立即動作起來。
須知,戰場上在敵人有秩序撤退時是不好進行銜尾追殺的,因為這樣很容易被敵人引誘進入埋伏,或是反攻。
只有在敵人潰退時,才適合緊咬著銜尾追殺。
所以此時明軍也不急——外圍有友軍正圍過來,只要他們能吊住闖軍的尾巴,這些闖軍便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