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城內。
聽聞左良玉吐血昏迷不醒,湖廣巡按禦史兼武昌、黃州監軍道黃澍便趁機暫時總領了城內軍務。
按理說,左良玉作為事實上割據一方的大軍閥,黃澍則屬於外來文官,這種時候輪不到他來掌軍的。
然而,黃澍此前不僅和左良玉軍中各部主將交好,立下了一起攻打南京清君側的盟誓,還取得了左良玉、左夢庚父子倆的信任,實際成為了左部謀主般的人物。
左良玉昏迷不久,張應祥、吳學禮也相繼帶著殘兵敗將逃了過來,致使江夏城內一片混亂,人心惶惶。
這個時候黃澍身份本就最高,又頗有人望,其一站出來便獲得了各部的一致擁護。
不過江夏城內如今其實也沒太多支兵馬。
首先便是左良玉的親兵營,有一萬多精兵,由親兵營副將郝效忠統領。
再次便是張應祥、吳學禮這兩個帶著逃就進城來的三四萬殘兵敗將了。
這兩人麾下也有精兵,但都不超過三千人,剩余的只能算是敢戰之兵。
江夏城雖然不小,但理論上四五萬人守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江北還有盧光祖的數萬人可為策應,若堅守幾日,東邊駐扎在黃岡的李國英同樣可率數萬兵馬來援。
因此黃澍認為,守住江夏將成為他更進一步的良機。若是情況合適,說不定能讓左良玉的幾十萬大軍都改姓黃。
至於說那什麽監國公主的軍隊,在他看來或許真像張應祥、吳學禮所說的,槍炮犀利,但左部軍隊戰敗,主要還是因為輕敵大意。
如今他們都知道了監國軍的實力,只要老實據城而守,守個幾天應該不成問題。
況且他黃澍的目的從來不是真正守住江夏,而是看能否以江夏為晉身之機。
至於實際掌控左部軍隊,則要看情況而定。
所以,當聽聞張應祥、吳學禮麾下幾個參將、遊擊討論著是否該向監國公主投降,且張應祥、吳學禮也都露出猶豫之色時,他便如此勸誘:
“諸位,且不說我們在江夏外面尚有好幾十萬兵馬可以調來支援,未必就會敗給那坤興公主的監國軍。
即便諸位真想投降,也要有個投降的策略呀——若這般直接降了,諸位到了監國公主那邊算什麽?罪臣降將而已。今後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所以,不論是我們是戰還是降,都必須先守住江夏城。
守它幾日,若能戰,待援軍一到,我們便在與那監國軍大戰一場,以絕對優勢的兵力一雪前恥。
若不能戰,要降,守住江夏幾日,讓監國軍知道我們的厲害,主動勸降,到時候討要官爵那坤興公主能不滿足?”
作為進士出身,又出自徽州這種商賈之鄉的黃澍口才還是十分了得的。
否則之前也無法迅速結交左良玉麾下各部主將,與眾將稱兄道弟,還哄得左良玉父子都信任他。
如今這一番話,聽起來十分的有道理——只要守住江夏幾日,後面不論是戰是降,他們這些人都大有好處。
於是,一眾將官紛紛讚歎,拍起黃澍的馬屁來。
“黃巡按不愧是讀書人,這腦子就是比咱們這些老粗靈光。”
“講實話,今天我就感覺敗得莫名其妙,能守江夏幾日正好讓那什麽監國軍見識下我們的厲害。”
“我原本心裡都慌了神,聽黃巡按這麽一說,頓覺一顆心落了地呀。”
“怪不得侯爺如此器重黃巡按,原來黃巡按竟是諸葛武侯般的人物呀。”
“···”
在眾將領的讚歎、拍馬中,
黃澍自己也覺得剛才的一番分析很了不得,頓時便有種膨脹起來,飄飄然的感覺。他已經想好了,江夏城能守則守,不能守也要堅守幾日。
到時候再跟那監國公主談合作。
坤興公主既然監國了,肯定是和南京朝廷不對付的,他黃澍恰好也和操控南京朝廷的馬士英等人不對付。
若坤興公主肯許給他高官厚祿,比如說封個尚書、太師、太傅什麽的,他就率領左部兵馬降了。
眾將領中,除總兵張應祥、吳學禮兩人對守江夏城有些疑慮、缺乏信心,其余人都讚成。
尤其是親兵營副將郝效忠——此人由左良玉一手培養上來的,對左家父子十分中心。
黃澍告訴他,只有守住江夏城,才能保住左家父子性命,他自然支持守城。
就在黃澍統一城內眾將領的思想,飄然地暢想美好未來時,守衛西城門的千總來報:“啟稟監軍及眾位將軍,小侯爺回來了,讓我們打開城門歸降監國。”
“什麽?!”
聽到千總的話,黃澍以及眾將領都很驚訝,萬萬沒想到左夢庚被生擒後才半天功夫就領著敵人來叫門勸降。
眾人中,郝效忠一愣後先是高興,隨即又苦惱起來。
小侯爺來勸降,說明小侯爺和侯爺肯定是不用死了,那他到底要不要降?
黃澍則是神色一變,問:“小侯爺帶了多少兵馬來?”
千總道:“不算多,看著就就兩萬多人吧。”
“兩萬多人就想讓我們守著江夏堅城的四五萬人投降?”黃澍冷笑,“他們該不會真以為用小侯爺就能叫開城門吧?”
黃澍說著,掃視周圍一眾將領,將有的人神色詭譎,似乎是起了別的心思,便道:“諸位或許忘了,當年我大明英宗皇帝就曾被瓦刺俘虜,被押著用來叫開北境多座城池的城門,領著瓦刺大軍一直打到北京城下。
但我大明如何做的?於少保等大臣與孫太后立代宗皇帝,率軍擊退了瓦刺軍隊,這才延續的大明江山!
那麽今日敵人以小侯爺來叫門,讓我等歸降,我等該怎麽做還用說嗎?!”
聽見這話,眾將領一時無言。
唯有郝效忠滴咕道:“可侯爺就小侯爺一個兒子呀, 而且侯爺如今都病危了。”
“郝江軍湖塗!”黃澍用一副恨其不爭的眼神看向郝效忠,“正因為侯爺只有小侯爺一個兒子,我們才不能輕易投降。
否則,讓那監國公主輕易收編了你等,再拆得七零八碎,生死不由己,日後誰人來替小侯爺撐腰?
到時候那監國公主看小侯爺不順眼,只需一杯毒酒、一道白綾便能取小侯爺的性命,誰又能阻止?!”
郝效忠能被左良玉看中,培養為親兵營副將,就是因為其武力值高、有一定領兵作戰的天賦,卻心思較為單純,不怎麽通人情世故。
所以,黃澍這一番話還真就讓郝效忠改變了想法。
但他仍有一點擔心,問:“要是他們見叫不開城門,直接殺了小侯爺怎麽辦?”
黃澍自信笑道:“不會的,只要那監國公主沒準備將侯爺麾下的幾十萬大軍都殺盡,她就不會殺害小侯爺。”
郝效忠是如今城內實力最強的將領,說服了他,黃澍才看向張應祥、吳學禮。
兩人雖然覺得監國軍實力強,太難打,卻也不希望就這麽成為降將,沒了前途。
說到底都被利益迷了眼。
於是對視了眼便一起抱拳道:“我等都聽黃巡按的。”
黃澍自信的笑容更濃了,道:“好,現在我們就去西城牆上看看小侯爺如何說的。若那監國公主給的條件好,我們現在投降也不是不可以嘛。”
說著,黃澍便帶著一隊親隨當先向前往西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