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那個觀點,自家老爹在政治方面的嗅覺不太行,不適合爭儲。
如果對方的實力也和他旗鼓相當也就罷了,但顯然不是。
政治鬥爭其實就好像是一場戰爭,朱高熾和朱高煦就好像是雙方主帥,文臣就相當於是謀士,是指揮的將領,而武將……
就是衝鋒陷陣的小卒子。
沒有貶低的意思,因為很多的武將其實都是這樣,思維方式相對簡單衝鋒陷陣獲取軍功才是他們最習慣也最喜歡的晉升方式。
在朱瞻壑看來自家老爹現在就好像是手握重兵,但卻沒人指揮,而對方謀士滿帳,麾下沒多少兵,但也有一戰之力。
雙方都是有所長,也有所短,看似局面平衡。
其實這本來沒什麽的,朱高煦的選擇也並不見得就弱勢,因為如果事情真的鬧到最後不可收拾了,手握重兵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現實卻往往要比計劃更加複雜。
這就好像一句moba遊戲,朱高熾那邊選擇了偏前期陣容,注重運營和公共資源獲取。
而朱高煦選擇了大後期陣容,注重一戰定乾坤,要麽不打團,打團就直接推基地。
可問題在於,對面都是明星選手,你在比賽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承受著輿論的壓力,甚至還要承擔裁判組偏袒以及關鍵時刻諸如斷電源的行為。
沒錯,這其實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競爭。
朱瞻壑原本想著,既然自己的父親不願意退出,那自己就發發力,讓這場競爭變得相對公平。
但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參與讓這場本就不公平的競爭變得更加不公平了。
……
是夜,漢王府。
平日裡進城的次數少,這次進城了,還遇到了自己的父親,朱瞻壑就隨著父親回了家。
他不是什麽大忙人,更不是大禹,沒必要過家門而不入。
吃過晚飯,倚靠在後院花園的欄杆上,看著自己父親書房裡仍舊明亮的燭光,朱瞻壑若有所思。
驀地,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大氅。
低頭看了看那正在給自己系扣子的手,朱瞻壑偏頭過去,才發現是自己的母親。
“娘,誦完經了?”
“早就完了。”漢王妃溫柔地笑了笑。
“我兒無錯,娘只是希望這人間的流言蜚語不要影響的判官們的決斷,讓我兒承受不該承受的懲罰。”
“謝謝娘。”朱瞻壑隻感覺嗓子發堵。
“跟娘還客氣什麽?”摸了摸兒子的額頭,漢王妃笑著與兒子並立。
“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娘不心疼你誰心疼你?”
母子二人現在院子裡,已經過了十五的月亮越來越殘缺,但仍舊不影響它將太陽的余暉努力送給這暫時見不到太陽的世間萬物。
“娘,您說,咱們去雲南好不好?”
朱瞻壑突然開口,讓漢王妃為之一愣。
“怎麽了?不想爭了?”漢王妃摸了摸兒子的頭,臉上滿是溫婉的笑意。
“娘原本以為啊,你和你爹一樣,不甘屈居於人下,而你勸你爹的那些話不過是托詞,所以才會明明嘴上說著不爭,但實際上卻不遺余力。”
“若是你想清楚了,那就自己做決定,娘是永遠支持你的,無論你做的是什麽決定。
” “還是娘了解孩兒。”朱瞻壑聞言也是露出了笑容。
此前,他一直都在告訴自己,重生為漢王朱高煦的兒子,那在爭儲一事上就絕無可能,因為熟知歷史的他很清楚永樂初年的局勢,也知道老爺子對太子一脈的偏袒。
可是,他嘴上說著不爭,不爭,但做法卻恰恰相反。
正如自己娘親說的那樣,生而為人,誰又甘心屈居於人下?
更何況,腦海裡那別人所不知道的歷史和科學知識讓他一直有一種重生自帶的優越感。
他一直覺得不懂權謀可以學,不懂帶兵打仗,自己有個會帶兵打仗的父親,自己又怎麽會比這一群墳墓都要買票的老古董弱呢?
到現在,自己母親簡短的幾句話卻讓他認清了內心,也認清了局勢。
他朱瞻壑,嘴上說著無欲無求,但從未做到過無欲無求;他嘴上說著討厭政治鬥爭,但卻在政治鬥爭中越陷越深;他嘴上說著因為老爺子偏袒,儲君不可改,但他卻一直在努力。
他朱瞻壑,表面看上去什麽都看得開,實際上他從未看開過;他表面上說要擺爛,但卻從未擺爛過;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但卻仍舊心存希望,覺得老爺子會發現他比他那個堂兄更加出色。
他,朱瞻壑,是個一直在欺騙自己的笨蛋。
他一次次的勸誡自己的父親,大勢不可違,但他自己卻深陷其中, 無法自拔。
想到這裡,朱瞻壑抬起頭看向了自己的母親,展顏一笑。
“謝謝娘。”
“沒事。”漢王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柔,摸了摸兒子的頭,拍拍兒子的肩膀,開口說道。
“去吧。”
“嗯。”朱瞻壑點了點頭,取下肩膀上的大氅,有些費力地給自己的母親披上。
“天氣涼,母親體弱,別受寒了。”
說完,他抬步朝著那邊一直燈火通明的書房走去。
漢王妃摸著肩膀上的大氅,看著兒子那仍舊有些年幼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
篤篤篤。
“有什麽事嗎?”聽到敲門聲,朱高煦很是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一般來說,很少會有人在他接見別人的時候打擾他,因為這是漢王府的一個禁忌。
畢竟,他漢王做的是爭儲的事情,有很多的東西都不是隨便誰都能聽的。
“爹,是我。”
“進來吧。”聽到兒子的聲音,朱高煦眉頭稍展。
“徐亨見過世子殿下。”
看著朱瞻壑推門而入,興安伯徐亨趕忙見禮。
“嗯。”朱瞻壑點了點頭,但卻沒了下文,就那麽站在那裡。
朱高煦見狀開口道:“徐亨,你先回去,明日我去找你。”
“是。”
徐亨聞言對朱高煦和朱瞻壑分別行禮,然後退出了書房,還順手將門給帶上了。
“爹,就藩去吧。”
徐亨一走,朱瞻壑就開口說道。
而他這一開口就讓朱高煦為之一愣。